阿根廷下任總統將面臨經濟危機 - 《華爾街日報》

布宜諾斯艾利斯——當阿根廷人準備在本月下旬選舉新總統之際，這個以巴洛克建築和健壯牛羣聞名的昔日富國，正深陷一代人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情況還在持續惡化。

隨着通脹率飆升至三位數，超市貨架上衞生紙、咖啡和大米等基本商品日益短缺。由於美元儲備枯竭，通用汽車等工廠無法進口零部件被迫停產。醫生表示缺乏CT掃描所需耗材。近日加油站外排起長隊，因司機每次只能限量購買幾美元汽油。

“這個國家讓人精疲力盡，“科爾多瓦中部的農民加布裏埃爾·德·雷德梅克説，他最近排隊40分鐘才加到約5美元的油，不得不輾轉多個加油站尋找燃料。

民調顯示，民眾對經濟崩潰的憤怒助推了自由派政治素人哈維爾·米萊的崛起，他承諾通過削減公共開支、廢除比索改用美元來抑制通脹。其對手是執政的庇隆主義聯盟經濟部長塞爾吉奧·馬薩，儘管任內經濟動盪，他在上月首輪投票中仍領先。

一些民調顯示米萊領先，而另一些則顯示馬薩——這位能倚仗強大的庇隆主義政治機器（一種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工薪階層社區廣受歡迎的民粹主義運動）的候選人，在11月19日的決選前稍佔優勢。

無論誰在12月10日就職，都將繼承預計年底將達近200%的通脹率和全球最高的130%利率。央行幾乎毫無外匯儲備，阿根廷還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440億美元。由於被全球金融市場拒之門外，政府只能依靠加速印鈔來填補不斷擴大的預算赤字，同時向中國尋求數十億美元貸款。

“我們可能最終會陷入這樣一種局面：下一屆政府將接手惡性通貨膨脹，”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西半球部門前主任亞歷杭德羅·維爾納表示，“前六個月將會非常艱難。”

在街頭，人們抱怨着從失業到食品價格高得難以養活孩子等種種問題。

布賴恩·聖伊克恩幾年前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工薪階層社區開了一家小雜貨鋪，售賣餅乾和香煙。他最初每兩週漲價一次以應對通脹，後來變成每週調價。幾個月前，他開始每隔一天就提價。

最終他關掉了店鋪，如今每天在地鐵站靠説唱表演賺取小費。他的歌詞常常抨擊比索貶值和通貨膨脹，反映出當地貧困率達40%背景下民眾普遍存在的強烈憤怒。

“我們不該忍受這種狀況，”米萊的支持者聖伊克德恩表示，“這太瘋狂了。”

部分阿根廷人確實不再忍受。國際金融協會數據顯示，約2500億美元現鈔被藏匿海外，金額是其他拉美大國的數倍。還有人通過轉投加密貨幣來拋售比索——這類資產在其他地區已魅力盡失。數據調研公司Statista指出，阿根廷加密貨幣採用率居全球第六。

疫情期間失業後，胡安·曼努埃爾·維韋斯從布宜諾斯艾利斯遷居阿根廷偏遠南部，利用低廉的補貼能源和寒冷氣候開採比特幣。

如今他運作着烤箱大小的計算機生產比特幣，每日從加密貨幣中賺取數美元，高於在首都工作的收入。儘管全球加密貨幣市場劇烈波動，但維韋斯認為相比比索（自2019年以來貶值90%），加密貨幣更能守護積蓄。

“人們不信任比索，”維韋斯説，“在比索的波動性與比特幣的波動性之間，我選擇比特幣。”

阿爾韋託·費爾南德斯政府逐步設立了十餘種美元兑換匯率後，更多人轉向加密貨幣以規避外匯管制——這將成為下屆政府亟待解決的主要難題。例如為激勵大豆農銷售的專用匯率、面向遊客的外國信用卡匯率，以及針對赴卡塔爾觀看世界盃國民的“卡塔爾匯率”。

自2021年創辦貝洛公司以來，曼努埃爾·博德魯瓦已吸引了60萬客户，其中許多是從海外僱主處領取美元薪資的阿根廷人，或通過愛彼迎出租房產的房東。貝洛將他們的收入轉換為所謂的穩定幣——一種與美元1:1錨定的加密貨幣。

當用户使用貝洛借記卡消費或通過其應用程序支付公用事業費用時，這些穩定幣會按加密貨幣匯率兑換成比索。這意味着100美元可兑換約9萬比索，而按政府匯率僅能兑換3.65萬比索。

“這已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涉及收入、支付和儲蓄方式，“博德魯瓦表示，“全球鮮少出現這種情況。”

無法信賴比索的不僅是普通民眾。

由於缺乏美元支付海外供應商，汽車行業已無法進口零部件。8月，法國汽車製造商雷諾曾短暫關閉科爾多瓦工廠。通用汽車10月也暫停聖達菲工廠生產近三週。該公司阿根廷發言人表示，雖付款仍延遲，但上週已恢復運營。

“獲取零部件愈發困難，“阿根廷汽車零部件製造商協會負責人諾貝託·塔蘭託坦言，“我們正處於危急時刻。”

自稱無政府資本主義者的經濟學家米萊表示，通過用美元取代比索，阿根廷將能通過政客印鈔來控制通貨膨脹。

相較於其左翼庇隆主義盟友更顯温和的馬薩，將經濟困境歸咎於上屆中右翼政府時期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救助及重創農業出口的嚴重旱災。他預測明年將實現財政盈餘。

“阿根廷經濟和出口將實現驚人增長，“馬薩在近期記者會上表示。經濟學家反駁稱，他近期為爭取選民支持而取消幾乎所有阿根廷人所得税併發放現金的做法，將使任何經濟調整更加痛苦。

投資者認為，作為糧食出口大國及鋰、天然氣供應國，阿根廷具有強勁經濟潛力。但他們也擔憂馬薩會延續庇隆主義政策——從資本管制到印鈔和補貼——這些政策一直抑制着外資投入。

“在考慮增長潛力之前，一切始於管理，“紐約交易所交易基金提供商Global X的高級投資組合經理馬爾科姆·多爾森表示，他專門研究阿根廷市場。

阿瑪利亞·萊吉薩蒙對自己所在的布宜諾斯艾利斯郊區貧民區改善現狀幾乎不抱希望。

2015年，她開始為社區裏五個飢餓兒童做晚餐。如今在捐贈支持下，萊吉薩蒙已能為約75名兒童提供餐食。

“家庭破裂是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錢或食物，所以他們來這裏吃飯，”她説。“我真的看不到解決辦法。”

寫信給瑞安·杜貝，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1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阿根廷下任領導人將面臨經濟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