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搖滾幻想遭遇頑固官僚——《華爾街日報》

中國石家莊——孟菲斯有貓王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利物浦有披頭士樂隊。而中國北方工業城市石家莊則不得不將就着以“萬能青年旅店”作為城市名片，這支本土獨立搖滾樂隊因一首歌名不太討喜的《殺死那個石家莊人》在全國走紅。

帶着條款的反叛無論面臨何種阻礙，當地推廣者決心將這座城市打造成搖滾之都。這一努力也遭遇了不滿市民的反對聲浪，並需與城市自身的官僚體系周旋。在中國，每場音樂演出都需要接受審查，包括樂隊服裝和歌詞細節，而官員們長期以來表現得更像體制守護者而非搖滾反叛者。

在後疫情時代經濟低迷的背景下，他們提出了"石家莊搖滾之城"的構想以刺激消費和旅遊業。今年夏季啓動的推廣活動包括百餘場演唱會及其他活動，旨在吸引本地居民和外地遊客前往當地商場和公園。

其中一項創新舉措是讓本土樂隊在地鐵車廂演出，這在社交媒體引發熱議——但並非全是好評。今夏一則廣為傳播的視頻顯示，吉他彈唱二人組正演唱關於城市日常生活的歌曲時，被一名惱怒的通勤者打斷。

“喂，你們唱完了沒？“這名男子説，“現在唱點大家愛聽的。”

石家莊確實有底氣自稱中國搖滾第一城。萬能青年旅店於1996年在此成立，中國兩本歷史最悠久的搖滾雜誌《通俗歌曲》和《我愛搖滾樂》也在此創刊。

搖滾音樂人謝天笑在石家莊一場非官方"搖滾之鄉"活動中的演出。圖片來源：Jonathan Cheng/華爾街日報所有這些都與石家莊的官僚體系發生過碰撞。過去十年間，當地官員關停了兩本雜誌，其中一家遷往異地，另一家則被迫停刊並解散團隊。

兩年前，省級共青團組織篡改了萬能青年旅店樂隊代表作《殺死那個石家莊人》——這首講述城市困局中家庭絕望的歌曲。經官方改編後，歌曲搖身變為《殺不死的石家莊人》，成為歌頌城市崛起的讚歌。新版歌詞中"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被替換為"二十年滄桑鉅變，我們[城市]奮勇向前”。

由於遭到網絡羣嘲，官方隨後下架了改編版音樂視頻。

今夏啓動搖滾推廣計劃時，官員們並未放棄對舞台的常規監管。七月某場非官方音樂會上，本地樂隊"警察與豌豆"的貝斯手身着內褲演奏的畫面被拍下。視頻流傳後，警方查封了演出場地並處以2.8萬美元罰款，貝斯手也被拘留約一週。

樂隊發表聲明解釋稱，貝斯手丁曉龍當時穿着粉色小豬圖案的平角褲作為演出服裝，內裏還穿着日常內褲。

《我愛搖滾樂》雜誌編輯段搖滾（音）將丁某的逮捕比作在關鍵戰役伊始處決一名將領。該雜誌現為一家數字雜誌兼唱片公司，總部位於鄰近的保定市。

“他被處罰的那一刻，這場運動就宣告終結了，“段先生表示。

Back to Basics樂隊在某步行街演出。圖片來源：Jonathan Cheng/華爾街日報城市推廣者們仍在堅持，在公園、商場、景區及學校內持續組織演出。一位高級幹部七月向黨媒表示，這一切都是為了建設"集音樂、娛樂、美食與旅遊於一體的魅力之城”。

推廣從"石家莊"這個可譯為"搖滾之鄉"的城市名切入——官方在周邊商品上着力強化這一關聯。中國其他城市和地區在後疫情時代也紛紛推出特色活動，如籃球聯賽與燒烤節。

今年早些時候，市政府官員曾召集本地音樂人和俱樂部經營者共商搖滾推廣策略。據參與者回憶，會上反覆出現一個問題：什麼是搖滾？

本地樂隊"瓜子"成員聶勇表示：“官員們對搖滾認知有限，但這沒關係——隨着深入參與他們會逐漸理解。“他告訴官員們，搖滾的核心並非憤怒或特定音效，而是善意與愛。

暫且不論搖滾樂的反叛傳統。地平線樂隊主唱邢迪認為，謹慎是讓當地官員逐漸接受並推廣這種在中國至少仍屬地下文化的關鍵。該樂隊成立於90年代，常被稱為石家莊第一支搖滾樂隊。

“我建議他們挖掘搖滾中的積極元素，比如堅持精神，“邢迪説道，並以約翰·列儂1971年熱門歌曲《想象》中傳遞的愛與和諧理念為例。

協助組織部分官方演出的國企經理李冰玉強調，必須確保藝術家及其作品在登台前經過審查。

“目前所有演出都很順利，“她九月表示，“沒有任何過激內容。”

觀眾正在觀看"搖滾之城"演出。圖片來源：Andrea Verdelli/Bloomberg News石家莊政府當月舉辦的演出吸引了數千觀眾，開場是兩位主持人以央視綜藝風格宣傳"搖滾之城"活動，隨後燃放煙花。

萬能青年旅店樂隊參與了演出。經組織者向當局強調歌曲傳達的堅韌精神後，該樂隊甚至得以原版演繹《殺死那個石家莊人》。

“我們沒覺得這首歌有多反叛，“李經理解釋道，“搖滾樂也可以很和諧。”

石家莊於十月圓滿結束了首屆官方搖滾音樂季。市長馬宇駿承諾，這場音樂盛宴必將延續下去。

他在宣佈該市未來音樂雄心的論壇上激情表示：“我們正燃動全城，我在石家莊等你來。”

本文由趙月玲參與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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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2023年11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一座城市的搖滾幻想遭遇頑固官僚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