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970頁成功完美主義者指南》
Ben Cohen
在芭芭拉·史翠珊那本八卦滿滿的新回憶錄第845頁,有個故事簡直"芭芭拉"到令人難以置信——若主角換作他人,恐怕沒人會信。
某個週日晚,她在家觀看自己1991年自導自演自制的電影《潮浪王子》電視首映時,敏鋭地發現了問題:每次插播廣告,音量就會驟增。於是她直接致電NBC,要求與音響工程師通話。令人稱奇的是,她竟真的接通了對方,併成功説服其將廣告音量調低兩分貝。
“我想這就是人們稱我為完美主義者的原因吧,“她寫道。
世上許多頂尖成功者都有個共同特質:他們都是完美主義者。
他們嚴苛求全,掌控欲強,對細節錙銖必較。他們執着於每件小事必須完美,既因專注,更因無法容忍重大失誤。從某種程度説,他們都是芭芭拉·史翠珊的化身。
《我是芭芭拉》這本書坦誠辛辣、充滿私密細節、富有職業洞見,雖然篇幅冗長,卻堪稱通過極致努力在任何領域取得成功的實操指南。
1966年電視特輯《Color Me Barbra》宣傳照圖片來源:CBS/Getty Images斯特里桑德的書揭示了完美可能是優秀的敵人,但完美主義往往是偉大的盟友。這位艾美獎、格萊美獎、奧斯卡獎和託尼獎得主的成功,既源於她的天賦,也離不開她的完美主義傾向——就像許多被商業教科書剖析的成功男性一樣。
史蒂夫·喬布斯對蘋果產品有着極高的標準,他甚至因不滿意電路板的美觀度(儘管沒人會看到)而推遲了初代麥金塔電腦的發佈。沃倫·巴菲特和比爾·蓋茨曾在一個小型晚宴上被問及成功的首要因素,兩人不約而同地回答:專注。
“當時在座者未必都理解巴菲特踐行的’專注’真諦,“愛麗絲·施羅德在巴菲特傳記《滾雪球》中寫道,“這種與生俱來的專注無法效仿。它意味着追求卓越必須付出的強度,意味着讓愛迪生成為美國發明家典範、迪士尼成為家庭娛樂之王、詹姆斯·布朗成為靈魂樂教父的那種自律與狂熱的完美主義。”
若斯特里桑德在場,她定會深有共鳴。
她完全沉浸於電影、音樂以及任何正在從事的工作——比如這本厚重到能當舉重器械的書。這部耗時十年完成的970頁鉅著比沃爾特·艾薩克森為喬布斯和埃隆·馬斯克撰寫的傳記更厚,書中提及的名流之多,光是索引就能再寫970頁。
斯特里桑德在《潮浪王子》片場,該片由她擔任製片、導演並主演。圖片來源:哥倫比亞影業/Everett Collection但斯特里桑德書中令人心酸的一個註腳是:男性冷酷的完美主義常被頌揚神化,而她的完美主義卻遭嘲諷批評。
這種雙重標準令她憤慨。1990年代初,這位《燕特爾》的創作者在一次演講中剖析了針對她的性別歧視話語,她為此深感自豪,甚至在書中重印了演講節選:
- 男人發號施令叫有魄力,女人就是咄咄逼人
- 男人展現領導力,女人就成了控制狂
- 男人精益求精受敬仰,女人追求完美反被嫌難搞
- 男人演制導全能叫才華橫溢,女人同樣作為卻被罵虛榮自負
- 男人是完美主義者,女人純屬事兒精
她深知完美本不存在,卻依然執着追尋遙不可及的理想。
“當男性被稱為完美主義者時,這是種讚美,“十年前她説道,“所以現在我可以毫不羞愧地説,我就是完美主義者。”
最懂她完美主義的莫過於已故搭檔馬文·哈姆利施。這位作曲家兼指揮家初遇斯特里桑德時,還是《妙女郎》劇組19歲的排練鋼琴師,給21歲的女主角跑腿買巧克力甜甜圈。正如他所言:沒錯,她確實追求完美。若想與她共事,你最好也是個完美主義者。
“假設你為NASA工作,他們即將送人登月,”他告訴《華盛頓郵報》,“每個人都必須做到完美。而她正是能將你送上月球的那艘飛船。”
斯特里桑德執導並主演的《燕特爾》。圖片來源:Everett Collection追求盡善盡美真的錯了嗎?
或許吧。倫敦經濟學院心理學家、新書《完美陷阱》作者托馬斯·柯倫指出,完美主義可能適得其反。研究表明,完美主義者並不會更成功——其中不少人最終因自己不夠完美而陷入絕望。此外,有些人自稱完美主義者,實則只是職場討厭鬼。極端完美主義只適用於喬布斯或斯特里桑德這類天賦異稟的遠見者,而現實中充斥着平庸的完美主義者,他們只會讓周圍人痛苦不堪。
但柯倫強調,完美主義與盡責、細緻、勤勉存在本質區別。惡劣的完美主義源於因自我否定而尋求他人認可,斯特里桑德式的完美主義則源自提升自我、實現內心期許的驅動力。這看似自負,實則需要剋制自我。柯倫認為,正是這種完美主義精神,才能讓我們放心地將基礎設施、航空運輸和醫療手術交給專業人士。
斯特里桑德(居中)在電影版《妙女郎》中的劇照。她對這部百老匯製作的每場演出都提出意見,該劇也是她主演的作品。圖片來源:Moviepix/Getty Images或是在劇院演唱時。斯特里桑德是個完美主義者,1964至1965年間,她對《妙女郎》每場演出(包括最後一場)都提出改進意見——比如發現人造花上有幾粒灰塵。這就是她的執着:假花不夠新鮮都會令她在意。
當她從百老匯轉戰好萊塢時,通過談判獲得了《一個明星的誕生》等自制影片的最終剪輯權,用資金換取創作自由:參與每個環節的決策。
她最享受電影製作中的剪輯階段——這是將素材雕琢至臻的機會——她組建兩班團隊從早9點工作至凌晨3點,實現近乎全天候的創作。即便如此,她仍不敢重聽自己的舊唱片,因為只有她能聽出瑕疵。“我怕會想修改”,她寫道。
但她從不畏懼要求修改。當然不會。首次參加《埃德·沙利文秀》時,主持人在彩排中將她的姓氏念成"斯特里斯-蘭德”,這讓她幾乎想尖叫而非歌唱。於是登台前,她從幕布後輕聲糾正:“是斯特里-桑德!像海灘上的沙子(sand)!“五十年後,當發現iPhone語音助手Siri將其姓氏讀作"斯特里-贊德“時,她直接致電蒂姆·庫克。這位蘋果CEO親自扮演天才吧員工解決了問題。
她能這麼做是因為她是芭芭拉·史翠珊。但即便是那些認為她的完美主義鼓舞人心的人,也説過這有時會讓人惱火。這位81歲的美國偶像承認,她的風格並不完美。她寫道,絕對的完美不僅不近人情、冷酷無情,而且根本不可能實現。
“但現實是,我希望我的作品儘可能做到最好,”她寫道。“為此我不停鞭策自己。隨着年齡增長——也希望變得更睿智——我確實感覺到自己正在放下對事事完美的執念。”
完美主義者明白,沒有什麼能真正完美——但即便如此也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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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別對她的完美主義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