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屠殺音樂的迴響》——《華爾街日報》

紐約

“猶太同胞們，要懷有信念，“意第緒語著名詩人莫迪凱·格比爾蒂格1940年寫道。“歡慶吧，起舞吧，“他懇切呼籲：“曾經有個哈曼，他的末日終將到來。“儘管納粹兩年後在波蘭克拉科夫殺害了格比爾蒂格，但他的歌曲至今仍在傳唱。

我的家族對此深有體會。保存意第緒語歌曲堪稱我們的家族事業。我還沒學會英語童謠時，就會唱意第緒語的大屠殺歌曲了。我的祖父母約瑟爾和哈娜·姆洛特克發掘了幾乎被摧毀的民族文化，讓新一代人能接觸到意第緒語歌曲。我的父親扎爾曼則在美國復興了意第緒語音樂劇。

對我們而言，大屠殺不僅是一段歷史，更是家的記憶。祖父從不提及他在東歐失去的世界，但他的作品映照着那段過往。他不願分享童年或父母的回憶，卻用曼陀鈴彈奏的歌曲描繪出歡樂的猶太生活圖景。

那些音符勾勒出美麗而發人深省的猶太身份畫卷。從讚美魚丸美味和逃學怕被拉比發現的歡快小調，到表達對猶太屠殺元兇極度蔑視的悲憤之歌，意第緒語歌曲猶如時光機。它橫跨大洲、政黨與戰爭，講述生存、希望與絕望。正是這種矛盾性讓我為猶太身份自豪——意第緒歌曲既道出苦難是生命無法逃避的底色，也讓我們棲居於它出人意料的珍寶與悖論之中。

查娜與約斯爾·姆洛特克及其朋友們。圖片來源：姆洛特克家族當然，要同時認清這兩面性往往很困難。近年來，我因在曼哈頓公共場所佩戴基帕（猶太小圓帽）多次遭遇騷擾。作為大屠殺倖存者的孫輩，我深知1939年並不遙遠——那時麥迪遜廣場花園曾擠滿德美同盟會的成員。而自10月7日哈馬斯發動野蠻襲擊以來，其西方支持者的言行表明，這種仇恨或許從未消失。

正如拉比亞伯拉罕·約書亞·赫舍爾（1907-1972）所言：“在自由社會里，部分人有罪，所有人擔責。“反猶主義是侵蝕社會的毒瘤，需要全社會共同應對。為此，我相信藝術可以成為推動教育、消弭仇恨的有力工具。

本月在紐約猶太遺產博物館的國家意第緒語劇院Folksbiene首演的新音樂劇《高牆傾塌時》（意第緒語：Tsvishn Falndike Vent），通過意第緒語歌曲講述了大屠殺期間猶太精神的不屈傳奇。劇中多數歌曲由我祖母收集，配樂由我父親編排，劇本出自我手。作品包含倖存者用詩歌與音樂記錄的親歷證言，這些素材多創作並表演於1930-40年代的隔都、卡巴萊、游擊隊森林營地、集中營和秘密劇院。儘管許多年輕作者在戰爭中罹難，他們的聲音卻藉由這部作品永存。

《在倒塌的高牆之間》這一名稱源自立陶宛維爾納的詩人兼游擊隊員赫什·格利克（1922-44年）創作的歌曲《永不訴説》。這首作品廣為流傳，傳播至各個猶太隔離區和游擊隊，成為猶太地下抵抗運動的戰鬥頌歌。在格利克被德軍殺害前，它被重新命名為《游擊隊讚歌》。

《在倒塌的高牆之間》的大部分資料得以保存，要歸功於另一位來自維爾納的游擊隊員兼詩人什梅爾克·卡切爾金斯基（1908-54年）。戰後倖存的他走遍東歐各地的難民營，在旅館和招待所中儘可能採訪倖存者，收集他們的歌曲。每首歌都是與個體故事和經歷鑲嵌而成的見證。

諾貝爾獎得主、大屠殺倖存者埃利·維瑟爾曾説過，當你傾聽一個見證者，你也就成為了見證者。大屠殺的恐怖與哈馬斯今天的暴行如出一轍。它們真實而邪惡，卻超出了人類的理解範圍。意第緒語歌曲讓我們得以聚焦猶太人如何生活和創造，致敬那些倖存的藝術。

姆洛特克先生是紐約的一位拉比和作家。

紐約市國家意第緒語劇院Folksbiene上演《在倒塌的高牆之間》的劇照。攝影：傑里米·丹尼爾刊載於2023年11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大屠殺音樂的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