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的頭號宿敵何時接受了和平——《華爾街日報》
Alex Rowell
隨着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武裝力量在四天停火後可能恢復敵對行動,中東實現更持久和平的前景依然黯淡。以色列總理本傑明·內塔尼亞胡誓言要徹底擊敗哈馬斯,這個統治着加沙沿海飛地的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在10月7日的屠殺震驚了世界。哈馬斯官員則表示,他們將再次發動類似襲擊,為實現徹底消滅以色列的目標不惜多次行動。
人們很容易得出結論:在此之後,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永遠無法就政治解決方案達成一致,以結束長達一個多世紀的衝突。然而歷史上不乏看似勢不兩立的敵人最終厭倦戰爭、走向談判桌的例子——包括阿以衝突中的案例。
已故巴解組織領導人亞西爾·阿拉法特曾被以色列視為頭號恐怖分子,卻在1993年與以色列總理伊扎克·拉賓簽署《奧斯陸協議》,並因此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埃及總統安瓦爾·薩達特和約旦國王侯賽因都曾領導各自國家與以色列交戰,最終簽署了延續至今的全面和平條約。
1995年9月28日,以色列總理伊扎克·拉賓(左)和巴解組織領導人亞西爾·阿拉法特(右)在簽署《奧斯陸協議》後續文件《奧斯陸第二協議》後,於白宮與比爾·克林頓總統握手。照片:道格·米爾斯/美聯社而在他們之前,是那位為阿拉伯政治中諸多事務——包括這一件——開創先例的人:埃及總統賈邁勒·阿卜杜勒·納賽爾。
如同今天的哈馬斯領導人,以及更早的阿拉法特,納賽爾也曾被視為以色列的終極威脅。以色列首任總理戴維·本-古裏安憎惡他,將他比作希特勒(正如內塔尼亞胡現在稱哈馬斯為“新納粹”)。1956年,本-古裏安與英法這兩個對納賽爾將蘇伊士運河公司國有化感到震驚的殖民大國聯手入侵埃及,試圖以武力推翻納賽爾,但未能成功。
納賽爾在那次攻擊中倖存下來,這使他成為數百萬阿拉伯人——尤其是巴勒斯坦人——心目中的英雄,他們中的許多人視他為命中註定要收復他們失去的家園的人。正是納賽爾在1964年召集阿拉伯國家元首到埃及,批准成立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巴解組織),其公開宣稱的目標是從以色列國手中解放整個歷史上的巴勒斯坦。納賽爾為巴解組織提供資金、訓練和裝備,併為其主要廣播電台“巴勒斯坦之聲”提供庇護。
三年後,納賽爾讓埃及進入戰爭狀態,將聯合國維和部隊驅逐出與以色列的邊界,並封鎖蒂朗海峽,禁止以色列船隻通行,對以色列的埃拉特港實施封鎖。“猶太人威脅要開戰,”他在1967年5月22日的演講中説。“我們告訴他們,‘你們儘管來。我們已經準備好開戰。’”四天後,他承諾,如果以色列攻擊埃及,“戰鬥將是全面的,我們的主要目標是摧毀以色列。”
以色列首任總理大衞·本-古裏安,攝於1959年。他將納賽爾比作希特勒。圖片來源:弗雷德·斯坦/圖片聯盟/美聯社這是一次災難性的誤判。十天後,以色列轟炸機在數小時內摧毀了埃及空軍。六日戰爭期間,以色列不僅擊潰了埃及軍隊,還擊敗了敍利亞和約旦軍隊。在此過程中,以色列佔領了大片新領土,包括加沙地帶(當時由埃及佔領)、約旦河西岸、東耶路撒冷、敍利亞戈蘭高地以及埃及的西奈半島。
這場屈辱性的失敗促使納賽爾的立場發生鉅變。戰後,埃及批准了聯合國安理會第242號決議,該決議承認以色列的"主權、領土完整和政治獨立",以及其"在安全和公認的邊界內和平生活的權利,不受威脅或武力行為的影響"。決議還呼籲以色列"從最近衝突中佔領的領土撤軍",並推動"公正解決"巴勒斯坦難民問題。該決議確立了"以土地換和平"的原則,即以色列歸還1967年佔領的土地以換取與阿拉伯國家的和平,此後一直是政治解決衝突談判的基礎。
巴解組織拒絕了第242號決議,當時不願承認以色列的任何主權。這標誌着納賽爾與巴勒斯坦人之間的裂痕,1970年這一裂痕進一步擴大,當時納賽爾重申支持兩國方案,公開支持尼克松總統的國務卿威廉·P·羅傑斯的提議,即停止與以色列的敵對行動,並根據第242號決議恢復和平談判。“我們已向全世界宣佈我們尋求和平,“納賽爾在1970年7月24日宣稱。
這一次,納賽爾遭到巴解組織多個派系的公開譴責,他們在黎巴嫩和約旦的埃及大使館外舉行了激烈的街頭抗議活動,納賽爾被貼上了叛徒、“懦夫"和"帝國主義代理人"的標籤。憤怒的納賽爾關閉了開羅的兩家巴解組織廣播電台,這兩家電台曾廣播對他政策的尖鋭批評。他還暫停了對加沙武裝分子的資助和裝備。
這一裂痕使阿拉伯世界兩極分化,伊拉克和阿爾及利亞等拒絕派國家支持巴勒斯坦的立場,而約旦、黎巴嫩和蘇丹等國則站在納賽爾一邊。這位多年來作為阿拉伯革命標誌性象徵的人物,最終被自己的門徒譴責為叛徒。兩個月後,52歲的納賽爾因心臟病發作去世。
一名以色列士兵看守西奈半島的埃及戰俘,以色列在1967年的六日戰爭中征服了該半島。照片:Micha Bar-Am/Magnum Photos今天回顧這段歷史,令人震驚的是,人們的觀點已經從中間立場轉向了曾經被視為邊緣的觀點。雖然就連納賽爾也曾支持兩國方案——以及華盛頓共和黨政府提出的和平倡議——但在許多親巴勒斯坦圈子和內塔尼亞胡內閣中的強硬派中,拒絕兩國方案是不可行、不可取或兩者兼而有之的觀點已成為主流。
誠然,將納賽爾時代與當今時代進行對比時,有幾個因素使問題複雜化。其一,自1967年以色列佔領以來,在巴勒斯坦約旦河西岸建立了數百個以色列定居點,居住着約70萬人,這極大地削弱了巴勒斯坦建國的可行性。另一個因素是哈馬斯毫不妥協的伊斯蘭主義意識形態,這與納賽爾自詡的“阿拉伯社會主義”在許多重要方面存在差異。(事實上,納賽爾曾強力鎮壓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而哈馬斯正是其巴勒斯坦分支。)納賽爾、阿拉法特、薩達特和侯賽因在意識形態上都靈活多變,順應時勢,而哈馬斯則很難做到這一點,尤其是在10月7日之後。
然而,是否可以想象,假設哈馬斯能在當前戰爭中倖存下來,其未來某個尚未出現的版本,隨着時間的推移,可能會尋求和解?這在今天幾乎無法想象,但納賽爾和阿拉法特也曾一度被認為不可能做到。正如拉賓所説,最終,人們是與敵人而非朋友達成和平。
最重要的是,這必須是當今巴以地區負責任的行為者和利益相關者最迫切尋求的結果——無論是否有哈馬斯的參與。如果歷史能給我們一個高度確信的教訓,那就是僅靠軍事行動既無法給以色列人帶來安全,也無法讓巴勒斯坦人獲得解放。哈馬斯和以色列的極端分子都竭盡全力破壞一切實現公正、可持續政治解決衝突的有意義努力。正因如此,我們其他人必須加倍決心實現這一目標。
亞歷克斯·羅威爾的新書《我們是你們的士兵:賈邁勒·阿卜杜勒·納賽爾如何重塑阿拉伯世界》由W.W.諾頓出版社出版。
刊登於2023年11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當以色列的頭號宿敵接受和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