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地方報紙可能連一個記者都沒有——《華爾街日報》

肯塔基州亨德森市的當地報紙《拾穗者》設有專題、體育、新聞和評論等版面。

但它缺少的是：一名在職記者。

該報正日益成為美國媒體版圖中的"幽靈編輯部"之一——這些掛着地方名頭的報紙，在當地幾乎沒有實體存在。在數字媒體和大型科技公司崛起導致行業遭受重創的背景下，這一現象發人深省。

《拾穗者》編輯部曾擁有約20名員工的熱鬧景象。如今它不僅沒有辦公室（幾年前已關閉），大部分內容還來自母公司甘尼特集團旗下其他刊物——該集團旗下包括《今日美國》和200多家地方媒體，如印第安納州埃文斯維爾市的《信使與新聞報》。

對於這個擁有約3萬人口的肯塔基西北部城市亨德森，僅有的報道任務落到了少數自由撰稿人肩上，其中包括一對每月平均為每週出版五天的《拾穗者》供稿數篇報道的夫妻檔。

《華爾街日報》分析和行業觀察人士指出，全美數十家報紙沒有一名專職全職記者。

“許多報紙’人員嚴重流失，甚至可能沒有員工，無法提供社區居民做出明智決策所需的信息’，“西北大學客座教授、美國地方新聞現狀最新報告首席作者佩內洛普·阿伯內西表示。

研究指出，在包括亨德森在內的部分地區，已有初創企業湧現以填補當地報紙不再報道的議題，但其規模尚不足以抵消傳統新聞機構的衰退。

新聞從業者和行業觀察人士表示，地方新聞的缺失可能使腐敗更難以被察覺。他們強調報道敏感話題的重要性，尤其是當地方社區面臨包括學校課程和警務改革在內的諸多社會問題時。

“誰來監督問責？“休斯頓非營利新聞機構"休斯頓登陸"CEO彼得·巴蒂亞（曾任甘尼特集團旗下《底特律自由新聞報》主編）質問道，“必須有人履行守望之責。”

肯塔基州亨德森市的《拾穗者報》曾擁有約20名新聞編輯部員工。圖片來源：唐娜·斯廷內特地方新聞編輯部的空心化浪潮伴隨着過去十年間席捲行業的併購與裁員，徹底改變了美國新聞業格局。發行量急劇下滑及谷歌、臉書等科技巨頭對數字廣告業務的侵蝕，使小型媒體機構遭受重創。

甘尼特集團與眾多地方新聞出版商正面臨收入下滑與高負債壓力。甘尼特發言人表示，通過跨出版物共享採編團隊和內容等資源，可使旗下新聞編輯部"專注於高影響力的地方新聞報道並推廣最佳實踐”。

亨德森拾穗者報的自由撰稿人查克·斯汀內特表示，當他作為記者和後來的商業編輯全職工作時，該報曾密切報道縣政府和工業動態。在20世紀80年代，他調查了一家搖搖欲墜的本地儲蓄貸款協會，該機構最終倒閉。他説，在他任職之前，該報揭露了市政府任人唯親的現象，促使城市轉為採用市政經理制政府形式。

“我們始終在場，始終觀察，始終報道，“2015年自願接受買斷離職的斯汀內特説，“角落裏有人記錄筆記的存在——我相信每個城鎮都是如此——有助於讓城市管理者保持正直。”

如今，斯汀內特和他的妻子唐娜·斯汀內特主要撰寫專題報道，如新居民的簡介和當地沃爾瑪改造的文章。唐娜曾是記者和專題編輯，與斯汀內特同一天加入報社，就在他們結婚兩週後。

上週，西北大學發佈了一項關於地方新聞現狀的研究，引用研究顯示，由甘尼特和李企業——美國最大的兩家地方新聞出版商——擁有的70家最小型報紙中，約半數沒有列出任何在職本地記者。

阿伯內西表示，該研究僅關注了極小型出版物，而更大的地方報紙中可能存在幽靈新聞編輯室。

“我們認為問題要嚴重得多，“她説。

李企業在美國擁有約80家地方新聞機構，包括聖路易斯郵報和亞利桑那每日星報，其網站上有列出，但該公司拒絕對本文發表評論。

甘尼特公司拒絕透露其旗下有多少地方報紙已無專職記者。該公司表示圍繞《今日美國》品牌建立了"共享資源網絡”，以"支持和提升我們中小型新聞編輯室的能力”。

西北大學研究顯示，美國每週約有2.5家報紙消失，自2005年以來全國報紙記者數量減少了近三分之二。地方新聞的衰落對整個媒體行業產生巨大影響，因為研究表明，直到最近，最終成為全國頭條的新聞中高達85%最初都發表於地方報紙。

《鷹眼報》記者布拉德·維德馬爾表示，這家隸屬於社區媒體集團的艾奧瓦州伯靈頓媒體機構要求記者完成發稿配額，員工常需身兼數職：一位女性員工不僅負責《鷹眼報》及其他幾家集團旗下報紙的版面設計和文字校對，還要協助運營距伯靈頓30分鐘車程的《麥迪遜堡每日民主黨人報》。

“工作量非常大，“他説，“必須周密規劃每項工作。”

社區媒體集團董事長拉里·佩羅託稱，去年底從甘尼特收購《鷹眼報》時，該報幾乎沒有任何員工。此後報社已重新招募人員，包括選擇迴歸的資深報人。

“我們幾乎是從零開始重建，“他表示。

甘尼特公司去年裁員約600人，李氏報業集團也進行了人員精簡。今年甘尼特表示"已招聘500多個內容崗位，目前正在全國新聞編輯室招募176個新增崗位”。

甘尼特公司最近因發佈兩個不尋常的記者職位成為新聞焦點：全職報道歌手泰勒·斯威夫特和碧昂斯的崗位。該出版商表示，新職位是其重新思考報道策略的核心部分，包括設立專門崗位報道吸引全國觀眾並推動收入的大人物和話題。“這就是我們拯救地方新聞業的方式，“甘尼特傳媒首席內容官克里斯汀·羅伯茨當時對《華爾街日報》表示。

貝絲·史密斯是一位長期為《拾穗者》報道犯罪和法庭新聞的記者，她説自己在2021年離職前是該報最後幾位全職記者之一。“隨着我們失去員工，它變得更像是[埃文斯維爾信使新聞報]的一個延伸，“她説。

由亨德森本地人文斯·特威德爾創辦的初創媒體《亨德森人》正試圖填補這一空白。

該網站於二月上線，報道當地問題和政治。近期的報道包括關於阿片類藥物流行的一系列文章，以及一篇關於居民擔憂計劃中的釀酒廠可能導致附近房產滋生真菌的報道。

大多數報道由特威德爾撰寫，他還在當地大學教授一門寫作課程。《亨德森人》還將《拾穗者》的自由撰稿人斯汀尼特夫婦列為撰稿人。

該網站和每月印刷5000份的紙質版都是免費的。特威德爾表示，廣告收入足以讓他獲得小額利潤，他正在推出一個新的每月6美元的訂閲通訊，每週發佈兩次。

近年來，包括《休斯頓登陸報》《密西西比自由報》《埃爾帕索事務報》以及新墨西哥州的《三城記錄報》在內的多家新聞初創企業相繼成立，旨在重塑地方新聞業，為"新聞荒漠"重新播撒種子。

愛荷華州數字媒體《愛荷華起跑線》的首席政治記者泰·拉辛去年偶然發現一則被甘尼特集團旗下的《艾姆斯論壇報》遺漏的新聞：與艾姆斯市同屬一個縣的小鎮齊林未能按時提交財政預算，導致重要房產税收入出現短缺。

甘尼特集團拒絕透露《艾姆斯論壇報》擁有多少全職記者。

拉辛最終親自報道了這則新聞。三天後，甘尼特旗下規模較大的地區媒體《得梅因紀事報》跟進報道了此事。同一篇報道也刊登在了《艾姆斯論壇報》上。

聯繫作者亞歷山德拉·布魯爾：[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有些報紙連一名記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