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坦承實現淨零排放的代價——《華爾街日報》

如果你的2023年預測清單上有“淨零政策導致德國政府垮台”這一項，恭喜你——你可能要成為贏家了。總理奧拉夫·朔爾茨的政府正在分崩離析，因為事實證明，總得有人為歐元區最大經濟體的脱碳進程買單。

這一令人震驚的真相由德國聯邦憲法法院揭曉——該院於11月中旬裁定，柏林最熱衷的預算花招違反了平衡預算修正案。這項被稱為"債務剎車"的修正案將聯邦常規預算赤字限制在GDP的0.35%以內，除非議會宣佈進入緊急狀態。

該修正案於2009年通過，但預算紀律問題在德國已發酵數十年。政客們熱衷承諾財政緊縮卻不願遵守，因此早在修正案強制實施前，（西德）歷屆政府就找到了變通方案——通過設立名為"特別資產"的專項基金，這些基金擁有獨立收入來源和舉債權，政府得以將部分支出移出資產負債表。

而且規模驚人。目前德國共有29個特別基金，其中最大者獲准進行多年期借貸和支出，總額高達8690億歐元，全部由納税人兜底卻無需計入受債務剎車約束的常規預算。法院裁決前，2023年特別基金淨借款預計達1470億歐元，而表內借款僅為456億歐元。憲法法院終於出手叫停了這場遊戲。

11月裁決的具體目標是疫情緊急狀態下剩餘的600億歐元未使用借款權限。由於這筆資金三年前並未實際借出用於抗疫用途，肖爾茨政府計劃將其轉用於未來淨零轉型項目。但憲法法院裁定此類"緊急"資金不得擅自變更用途。

此舉令600億歐元瞬間從預算中蒸發。而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向來不熱衷此類支出的財長林德納認為，原定用於能源價格補貼的2000億歐元特別基金同樣可能違反新明確的憲法要求。

值得反思的是這些支出的緊迫性根源：歷經近二十年的能源轉型，這項"淨零"工程已遭遇重大挫敗。可再生能源始終未能穩定支撐發達工業經濟體的能源需求，更無法彌補德國2011年起逐步淘汰的核電產能。去年烏克蘭戰爭引發的俄羅斯廉價化石能源斷供，更使危機雪上加霜。

工業企業正集體撤離德國，淨零政策承諾的綠色就業崗位需要鉅額補貼維持。面對數十年政策失誤累積的能源價格惡果，政府不得不向家庭提供可能長期化的慷慨補貼。

這些本計劃通過各類特別基金暗箱借貸來悄悄買單。如今這套把戲行不通了。德國早已將環保道德表演藝術臻於化境，現在必須直面實質辯論：為全球減排效益微乎其微的德國，是否值得犧牲社會福利等其他政策重點來承擔如此代價？

左翼批評者會辯稱，只要那些頑固的條頓人不再對預算平衡如此神經質，這一切都能輕鬆解決。這羣人會指出，柏林本可以輕易在總預算中增加借款（目前融資成本仍相對較低），並用這些資金來維持淨零轉型及其他多項支出。《政客》雜誌一針見血地稱之為"虛構的債務危機"。

其實明眼人都懂。從某種意義上説，所有預算危機都是虛構的——如果各方能就結果達成一致，危機就不復存在。肖爾茨總理陷入政治困境，是因為其領導的中左翼社民黨與林德納的自由市場派自民黨、以及左翼環保主義綠黨組成的執政聯盟，其運作機制始終模糊不清。特別預算的把戲在政治上至關重要，因為它讓三黨得以迴避預算談判，避免暴露深刻的意識形態分歧。

如今這些裂痕已公開化。柏林當局必須削減開支（砍哪些項目？）、增加收入（從何處籌措？）或擴大舉債（規模多大？）來填補淨零資金缺口——當然也不排除最終發現德國人其實沒那麼在乎淨零目標的可能性。美國的預算危機只讓眾議院議長下台，而德國的財政之戰可能讓總理垮台。

關鍵在於，柏林的預算程序並不比其他西方國家政府更混亂。它只是更誠實——至少在憲法法院介入後是如此。

德國總理奧拉夫·朔爾茨於11月28日在柏林聯邦議院就預算情況發表政府聲明時講話。圖片來源：Michael Kappeler/Zuma Press刊登於2023年12月1日印刷版，標題為《柏林坦誠面對淨零排放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