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哈馬斯襲擊後，以色列和平活動人士面臨反思

哈馬斯襲擊以色列南部數週後，莎朗·利夫希茨站在父母位於尼爾奧茲基布茲被燒燬的家中廢墟上，聽着炸彈落在附近加沙地帶的聲音。

安全屋門上有五個彈孔，她的父母——兩位長期和平活動家及基布茲創始成員——曾在此躲避數小時，直到10月7日哈馬斯武裝分子破門而入將他們劫為人質。她的母親數週後獲釋；83歲的父親仍被扣押在加沙。

莎朗·利夫希茨手機中父母的照片。她説獲釋的母親仍是和平倡導者，父親則仍被囚禁在加沙。“如何保持人性？“52歲的利夫希茨説，“如何不對他們的孩子懷有毀滅之念？”

10月7日的襲擊據以色列當局稱造成逾1200人死亡（多為平民），這場襲擊正引發以色列南部部分地區的深刻反思——這些首當其衝遭受暴力的地區，數十年來居住着許多致力於推動巴以共存及擴大巴勒斯坦人權利的活動家。

該地區擁有眾多被稱為"基布茲"的集體社區，相比以色列其他社會羣體，這裏對推動巴以兩國方案談判的支持度要高得多——自二十多年前和談失敗後，以色列社會整體已急劇右傾。

在尼爾奧茲、貝埃裏和卡法阿扎——這三個在哈馬斯襲擊中受創最嚴重的基布茲中，右翼政黨在去年大選中平均得票率不足10%，那次選舉產生了分析人士眼中以色列歷史上最右傾、宗教色彩最濃厚且極端民族主義的政府。近期民調顯示，自認左翼的以色列人中有83%支持兩國方案，而右翼僅有16%支持。

尼爾奧茲是遭受襲擊最嚴重的基布茲之一，燒焦的房屋見證了這場劫難。圖片：羅寧·祖倫/路透社上月空蕩蕩的尼爾奧茲餐廳。圖片：伯納特·阿曼格/美聯社特拉維夫大學和平指數10月下旬的調查顯示，以色列猶太人對與巴勒斯坦權力機構和談的支持率從9月的47.6%驟降至24.5%。該民調指出，襲擊事件後，以色列猶太人對兩國方案的支持率也從37.5%下滑至28.6%。

「基布茲曾是左翼的堡壘。你會發現那裡的人們曾竭力與阿拉伯人合作，」以巴衝突歷史學家本尼·莫里斯表示，「我擔心10月7日對平民的大規模殺戮，會進一步削弱以色列左翼的力量。」

多年來，以色列左翼力量主導着和平進程。由建國元勳政黨工黨領袖、總理伊扎克·拉賓簽署的1993年《奧斯陸協議》，曾被視作未來巴勒斯坦建國的基礎框架。

和談破裂後，巴勒斯坦人發動了持續多年的血腥起義（即第二次大起義），使許多原本支持和平的以色列人幻想破滅。對兩國方案的支持率驟降，右翼政黨趁機崛起並持續主導以色列政壇。

1993年，以色列總理伊扎克·拉賓與巴勒斯坦領導人亞西爾·阿拉法特在美國總統比爾·克林頓見證下，於白宮簽署《奧斯陸協議》。圖片來源：j.david ake/法新社/蓋蒂圖片社2000年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警察爆發衝突，和談失敗後引發的第二次大起義持續數年。圖片來源：awad awad/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如今，在造成約240人被劫持的襲擊事件後，以色列南部那些長期主張與巴勒斯坦和平共處的活動人士正被迫重新審視信念。以色列軍事行動已導致哈馬斯控制的加沙地帶超過15,500名巴勒斯坦人死亡（據當地衞生部門統計，多為婦女兒童），該數字未區分平民與戰鬥人員。

雅埃爾·諾伊表示，她在幫助運送西岸巴勒斯坦人（包括這名年輕患者）前往以色列接受醫療救治的過程中，艱難地保持着希望。圖片來源：傑克·蓋茲/法新社/蓋蒂圖片社"我感覺自己正在為保持人性而不改變而鬥爭，但這並不容易，“幫助加沙和西岸巴勒斯坦人在以色列獲得醫療服務的組織"康復之路"負責人雅埃爾·諾伊説道。

哈馬斯的一些受害者生前曾致力於促進與巴勒斯坦人的聯繫，其中包括加拿大裔以色列資深活動家薇薇安·西爾弗，她的遺骸於上週被確認。74歲的西爾弗是倡導和平建設組織"婦女爭取和平"的聯合創始人，同時也是諾伊組織的志願者，負責將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人送往以色列的醫院。

上月以色列一場紀念儀式悼念在哈馬斯襲擊中遇難的和平倡導者薇薇安·西爾弗。圖片來源：亞歷克西·J·羅森菲爾德/蓋蒂圖片社"康復之路"另有三位志願者也在襲擊中遇難，還有數人被劫持為人質。諾伊稱，襲擊事件後，她父母所在的基布茲社區鄰居們憤怒指責她應放棄和平建設工作，部分志願者至今尚未重返崗位。

儘管如此，“康復之路"組織在襲擊次日就恢復了將巴勒斯坦人從被佔領的約旦河西岸運送至以色列醫院的工作。該組織創始人的兄弟三十年前曾被哈馬斯殺害。負責人諾伊表示，由於以色列已封鎖加沙地帶，目前無法再從該地區接運病患。

“我內心經歷着巨大掙扎，既要堅持這項工作又要保持希望。“她説道。

以色列活動人士在巴勒斯坦領土找到了志同道合者——這些夥伴同樣無視社會日益強硬的立場，執着追求和平事業。

但拉馬拉巴勒斯坦政策與調查研究中心主任哈利勒·希卡基指出，考慮到加沙平民的傷亡情況，當前戰爭將擠壓雙方 activism 的生存空間。

“只有那些極度堅定、願意押上一切的人，才會選擇繼續堅持。“希卡基表示。

阿維·達布什也重返了 activism 行列。襲擊發生兩週後，這位"拉比組織"負責人與同事驅車前往約旦河西岸，為面臨以色列定居者威脅的巴勒斯坦農民充當人盾。

“拉比組織"領袖阿維·達布什表示，哈馬斯的襲擊促使他支持剷除該武裝組織。圖片來源：拉比人權組織"發生的襲擊事件令人震驚且可怕，“達布什談及哈馬斯襲擊時表示，“但我的價值觀從未改變。如果我們想在中東立足，就必須推進這些價值觀——和平、平等與正義的價值觀。”

與此同時，10月7日的創傷改變了他對哈馬斯的看法，美國已將該組織列為恐怖組織。那天早晨，達布什在加沙地帶附近的尼爾姆基布茲避難所躲藏了八小時，當地有五名居民遇害。

在10月7日之前，達布什是左翼少數派中主張以色列應與哈馬斯進行和平談判的人士之一，但如今他的立場已轉變，認為必須剷除該組織。“目前我看不到我們——那裏的社區、我和我的家人——能與邊境上的哈馬斯共存的任何可能，“他説。

莎隆·利夫希茨的父親奧代德是記者，也是長期巴勒斯坦權利倡導者，曾作為"康復之路"志願者駕車送巴勒斯坦人到以色列醫院就醫。利夫希茨表示，她的母親約切維德同樣致力於和平事業。

當哈馬斯在11月初釋放她84歲虛弱的母親時，老人轉身與一名劫持者握手並道"shalom”（意為"和平”）。這一舉動引發以色列民眾強烈不滿，認為此舉美化了哈馬斯形象。也有人指出她丈夫仍被扣押。

但對利夫希茨而言，這標誌母親的基本立場未曾改變。“她的世界觀在經歷這一切後反而更加堅定，“她説。

現居倫敦的利夫希茨正為父親獲釋奔走，併為自己這樣的和平倡導者尋找出路。“這是至暗時刻，但也可能成為更好未來的催化劑，“她表示，“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安娜特·佩萊德對本文亦有貢獻。

寫信給蘇恩·恩格爾·拉斯穆森，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伊莎貝爾·科爾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補充説明本文早期版本中的一張圖片説明錯誤地指出照片顯示的是2020年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警方的衝突。實際上，衝突發生在2000年。（已於12月4日更正）

本文刊登於2023年12月6日的印刷版，標題為《以色列和平活動家面臨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