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新反猶主義實為最古老的那一種
Lance Morrow
我記得1970年代在馬薩葡萄園島的一次晚宴上,我和我的第一任妻子(她是猶太人)與六位曬得黝黑、穿着冰激凌色高爾夫褲的新教徒共享龍蝦。他們喋喋不休地抱怨"那些人"多麼討厭,明明"不受歡迎"還非要"硬擠"進本地海灘俱樂部。
“哎呀,“一位普林斯頓畢業的中年男子拖着長音説,“他們幹嘛不呆在自己的俱樂部裏?”
我和當時的妻子提前離席,上車後她突然淚如雨下。
如今回想,那一刻顯得多麼天真。那是戰後《君子協定》式的美國反猶主義——非猶太裔在上島區喝着第四杯夏布利酒。沒人提及"猶太人"這個詞。在奧斯維辛之後的馬薩葡萄園島,美國反猶主義往往帶着謹慎的隱蔽性。它源自某種狡黠的禮節,畢竟所有人都看過納粹集中營的影像——那些艾森豪威爾將軍命令部隊觀看的紀錄片。在伊利亞·卡贊1947年根據勞拉·霍布森小説改編的電影《君子協定》中,當格里高利·派克飾演的假扮猶太裔的記者詢問租房時,前台接待員總是坐立不安地移開視線。
那個年代的美國反猶者更多是蠢貨而非惡魔。除亨利·福特、考夫林神父等例外,他們的反猶言行更像是勢利眼而非仇恨犯罪。這既非政治運動,也非系統性的狂熱行為。1918年的某個夜晚,埃莉諾·羅斯福(誰能想到)參加完為金融家伯納德·巴魯克舉辦的華盛頓晚宴後,竟在給婆婆的信中寫道:“猶太人的聚會真可怕。”
2023年秋季在美國街頭與校園湧現的反猶主義浪潮,已演變成一種截然不同的存在——它昭示着一種公然宣揚仇恨的激進政治正在死灰復燃。這種新型仇猶情緒所藴含的不祥歷史倒退,承襲了1930年代中期希特勒褐衫軍與"水晶之夜"的陰魂。可悲的是,這些新時代的仇猶者——尤其是高校中的年輕羣體——不僅自詡為道德完人,更將他們的反猶行徑視為正義之舉。這種扭曲的價值觀竟在他們中間成為了道德時尚。
若以美國文化語境作比,不妨回憶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另一部電影《殺死一隻知更鳥》(1962)。記得那個深夜場景嗎?一羣白人暴徒湧進小鎮,企圖私刑處死被誣告強姦白人女子的黑人羅賓遜。派克飾演的芬奇律師坐在監獄門前讀書,氣氛劍拔弩張。關鍵時刻,孩子們——傑姆、斯考特和迪爾——天真無邪地上前與暴徒首領打招呼。當斯考特説"坎寧安先生好"並提起他同校的兒子時,暴徒猙獰的面孔突然浮現愧色。孩童的純真瓦解了暴力,暴徒們最終消散在阿拉巴馬的夜色中。
在我有生之年目睹的美國"精英"階層最可恥且危險的蜕變莫過於:2023年,在這個國家某些學費最昂貴的高校(誰還會稱它們為"頂尖學府”?),傑姆和斯考特們正在帶頭組織私刑暴民。
對在以色列轟炸加沙中喪生的無辜巴勒斯坦平民表示同情?當然應該。誰不會為此動容?任何有良知的人看到巴勒斯坦醫院廢墟中兒童尺寸的屍袋,看到倖存者臉上那種震驚、難以承受的悲痛,其鏡像神經元都會產生共鳴。良心會退縮並呼喊:“住手!”
但請稍等。退一步看。正如列寧所説:誰對誰——如何歸咎暴力取決於誰對誰做了什麼。1941年12月7日不是美國人轟炸了橫濱;是日本襲擊了珍珠港。而日本要為其後續行為負責。
哈馬斯為何在10月7日發動襲擊?是以色列的壓迫嗎?自2007年以色列撤軍兩年後,哈馬斯就統治着加沙。若有體面、明智的領導——加上一點遠見,以及石油富國的投資——加沙如今本可能成為地中海的新加坡。相反,哈馬斯將加沙維持為一個痛苦的貧民窟,持續上演巴勒斯坦人的受害敍事,而這正是哈馬斯權力和存在理由的來源。
儘管這麼説顯得荒誕,但按地區標準,加沙的傷亡相對較輕。薩達姆·侯賽因在24年統治期間,導致超過30萬本國人死亡或失蹤。在阿薩德父子統治下的敍利亞,數十萬敍利亞人被殺,近1300萬人——超過該國戰前人口的一半——被迫成為全球難民。
哈佛和哥倫比亞的學生並未抗議該地區常態化的暴行。他們能找到猶太人來指責和仇恨時才會行動。正是以色列人的猶太身份激發了示威者。這不是“新反猶主義”。反猶主義從不新鮮。它是頭古老的野獸,不時甦醒,噴出“用毒氣殺猶太人”和“希特勒是對的”之類的污穢。
莫羅先生是倫理與公共政策中心的高級研究員,也是《打字機的噪音:回憶新聞業》一書的作者。
11月7日,反以色列抗議者在紐約市政廳廣場聚集。圖片來源:布魯斯·科特勒/祖瑪通訊社刊登於2023年12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新反猶主義是最古老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