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表現遠不及中國官方宣稱的水平——《華爾街日報》

Daniel H. Rosen

今年本應成為中國經濟的轉折點，邁向復甦的時期。結果卻恰恰相反。

如今已很難回想，但在2023年初，這個國家的前景本應無比光明——部分原因是領導人選擇在2022年底撕下清零政策的創可貼，以付出巨大民生代價換取經濟增長。

丹尼爾·H·羅森半年後，所有人都在倉皇尋找預測失準的原因。

主流歸因——嚴苛防疫封控損害家庭信心——實屬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早在疫情前，房地產泡沫、政府財政手段和市場改革滯後就註定了經濟停滯。疫情時期的特殊狀況並未造成這種結構性危機，而是掩蓋了其必然性。2023年前夕，北京公佈的GDP增速僅為3%，儘管有充分依據表明2022年實際增長為負值。

儘管事實顯而易見，中國官員仍將2023年增長目標設定為5%-6%。

目標既定，官員們便開始全力保增長。但由於房地產持續下行導致企業投資零增長或負增長，淨出口下降，政府支出又受税費收入萎縮制約，實現預期增長的重擔完全落在了居民消費肩上。

到了春季，情況已變得明朗：要實現足以推動5% GDP增長的消費水平，必須依靠政府刺激措施。然而，儘管對國有企業和銀行的支持是長期存在的，但有關領導人不願支持家庭消費、將其視為"福利主義"的傳言四起，財政刺激最終未能出台。

房地產行業仍是問題所在。圖為江蘇省鎮江市中國開發商碧桂園控股的樓盤圖片來源：str/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修改數據

這使得官員們只剩下一個實現目標的選項：修改既往消費統計數據，使2023年增長率達到5%以上。雖然這一結果與全年經濟跡象存在根本性矛盾，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仍於11月7日非常規地採納了北京的計算方式，更新了其2023年中國增長預測。

獨立核算2023年增長數據時，或許可以採信北京官方公佈的第三季度5%消費增速，但GDP其他組成部分——政府支出、淨出口和企業投資——仍持平或負增長。綜合來看，根據對2023年房地產投資負增長程度的不同假設，中國2023年GDP實際增速可能在0%至2.5%之間。

這一較低的增長估算值與北京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認可的官方數據相去甚遠，但與今年諸多微觀證據更為吻合：

這些僅是廣為人知的看跌信號中的一部分。官方經常淡化經濟壓力的證據，而公民可能因消極言論受罰。

求職者在中國東部江蘇省南京市的南京國際博覽中心。圖片來源：Cfoto/DDP/Zuma Press### 私下的悲觀

但私下裏，中國經濟學家今年更為坦率。一位向我表示，中國經濟規模已從超過美國的70%縮水至67%，糟糕的政策選擇正將其鎖定在不可避免下滑至40%的軌道上。另一位稱，房地產低迷尚未演變成全面金融危機堪稱奇蹟——目前如此。還有一位指出，忽視經濟增長可能導致社會政治不穩定。

儘管存在這些跡象，中國官員仍將政治目標置於經濟可信度之上，通過諸如宣稱難以衡量的服務業突然繁榮等方式堅持增長符合預期——由於缺乏高質量服務業數據，這一説法無法被反駁。當局堅稱體制運行良好且GDP增速將超5%，對外資撤離、民企拒絕投資招聘及消費者極度謹慎等現象置之不理。

北京常將中國面臨的逆風歸咎於全球環境疲軟，但今年美國的表現卻與中國截然相反。美聯儲在2022年已將利率從接近零水平大幅上調至4.5%，2023年又四次加息至5.5%。儘管普遍預期這將導致經濟衰退，但截至第三季度，美國實際GDP增速與中國（被誇大的）4.9%持平，通脹趨於穩定，就業數據亮眼，外資企業（包括獲准經營的中國企業）正爭相湧入美國獲取補貼和税收優惠。

希音(Shein)生產車間正在縫製服裝，該品牌以從中國直郵的超低價服裝聞名。圖片來源：Gilles Sabrie/華爾街日報一年間風雲變幻。年初市場預期中國增速將是美國的五倍；但剔除中國數據中的統計水分後，美國增速已反超中國。考慮到人民幣走弱，以美元計價的差距更為顯著。

商界領袖們早已心知肚明：在華經營意味着必須容忍風險。政治風險、知識產權盜竊風險、市場競爭風險、聲譽風險、匯率風險以及無數其他隱憂如影隨形。但唯有一種風險無需CEO們費神——宏觀經濟風險：儘管中國市場令人頭疼，但因其貢獻了全球增長的巨大份額，這點代價尚可承受。

這一年發生了轉變，宏觀經濟風險在中國變得與其他經濟體同樣令人擔憂。2022年，一切問題都可歸咎於新冠疫情；而2023年，政策制定者和商界領袖意識到中國的"黃金時期"已結束。如今，北京解決中等收入困境的勝算與其他國家別無二致。

北京三里屯區域的購物者。圖片來源：彭博新聞社### 未來如何？

由此衍生出對2024年的三點啓示。

首先，經歷2021-2023年劇烈的房地產調整後，市場正接近底部，明年建築業可能從拖累轉為推動經濟增長。但其他週期性驅動因素寥寥無幾，消費、政府支出及淨出口面臨的長期結構性制約依然存在。

2023年只是將危機風險與債務問題延後而非解決，這些將繼續加劇2024年的市場焦慮。相較於今年疲軟的實際GDP，2024年中國經濟或現温和週期性改善，但距離5%的增長目標仍相去甚遠。

其次，2024年全球將深刻感受到中國經濟放緩的外溢效應。發達經濟體將降低中國市場準入的重要性，全球南方國家將被迫尋找新發展引擎。這標誌着地緣政治進入新階段——中國崛起與美國衰落的核心假設將被摒棄，其影響深遠且難以預測。

專家質疑"市場改革"是否存在於習近平主席的執政詞彙中。圖片來源：tyrone siu/路透社2024年的最大變數在於，中國可能重拾過去幾十年使其成為全球化明星的市場實用主義。安全與政治專家們懷疑習近平骨子裏是否有一絲改革基因。或許沒有，但如果市場改革是共產黨維持運轉並實現雄心的唯一途徑，那麼沒人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事實上，在2013年開始的第一個任期內，習近平曾試圖強化市場核心地位，但在意識到改革難度後暫停了相關努力。確實，如今很難想象中國會扭轉國家主義路線，但去年我們也難以預料會結束清零政策，二十年前更無法想象會讓外資參股國有石油公司。

改革雖非2024年中國的基本盤，但這個國家素有出人意表之舉，改革的可能性絕非微不足道。這正是精明企業仍保留在華經營選項的原因——即便美國政客們正喋喋不休地鼓吹全面脱鈎。2024年，明智的西方官員將優先保持對華理性態度，這樣既能利用中國經濟遇挫之機，又不會無謂損害本國經濟與地緣政治利益。

丹尼爾·H·羅森是榮鼎集團的聯合創始人兼合夥人。可通過[email protected]聯繫他。

刊登於2023年12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經濟表現如何？不如中國宣稱的那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