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拋棄烏克蘭的危險

隨着援烏資金即將耗盡，美國國會熱議南部邊境問題，卻鮮少關注俄羅斯內部的危險動向。若切斷援助迫使烏克蘭接受俄方勝利，換來的絕非和平，而是俄羅斯為下一場戰爭所做的籌備。

烏克蘭戰爭激活了俄羅斯體內蟄伏已久卻從未消逝的蘇聯極權主義心理基因。擺脱西方關係的束縛後，俄羅斯正展現出冷戰巔峯時期都未曾有過的危險性——軍事化進程與民族主義狂熱正同步飆升。

普京總統週一簽署的三年預算案（2024-26年）顯示，2024年國防開支激增近70%。軍工相關產業呈爆發式增長，但若要保持這種態勢必將導致民生水平下滑，而任何軍費削減都將引發劇烈的結構性震盪。

在俄羅斯-1頻道的訪談中，普京宣稱99.9%的國民願為國捐軀。在9月1日開學日對學童的電視講話中，他聲稱"理解了衞國戰爭（俄對二戰的稱謂）勝利的真諦"：“懷抱這種精神的民族不可戰勝。我們過去所向披靡，現在依然如此。”

死亡數字攀升之際，俄羅斯卻舉國歡慶。曾經微不足道的"軍事愛國主義教育"預算暴增，用於在學校和體育場持續舉辦愛國集會。9月30日，普京宣佈設立"統一日"新節日，紀念2022年吞併烏東四州。8月22日的國旗日、11月4日紀念1604年擺脱波蘭統治的人民團結日（此前長期被忽視）今年都在各大城市連慶數日。

通貨膨脹帶來了衝擊，但俄羅斯人已習慣種植食物並醃製儲存過冬。與此同時，戰爭創造了新機遇——赴烏作戰士兵月薪達19.5萬盧布（約合2100美元），是俄羅斯最落後地區中位工資的14倍。陣亡士兵家屬可獲得約5.5萬美元撫卹金，這在俄羅斯堪稱鉅款。

歷史學家謝爾蓋·切爾尼紹夫描述他探訪父母居住的小城時所見：“數萬名士兵未能從前線歸來，但數十萬人帶着他們從前難以想象的數百萬盧布榮歸故里。俄羅斯鄉村葬禮不斷，但人們卻充滿參與偉大事業的使命感——在烏克蘭消滅納粹主義，最終清算同性戀者、猶太人和西方集體勢力。”

瓦格納僱傭兵團一年內招募了4.9萬名囚犯赴烏作戰。已故首領普里戈任曾對囚犯們説：“我們需要你們的犯罪天賦”，並坦言更青睞犯下多起命案的囚犯。這些囚犯兵被投入人海戰術，倖存者卻以英雄身份回到他們曾經禍害的社區。據BBC俄語頻道調查，歸國的瓦格納士兵涉嫌至少20起強姦、謀殺等重罪，實際數字可能更高，因為許多案件未被記錄。

歷史正被系統性重構：俄羅斯被塑造成一座被圍困的堡壘，不僅捍衞自身更守護整個文明。新版高中教科書宣稱俄軍在烏克蘭發現大規模屠殺平民的證據，指控美國等西方國家將烏克蘭作為"扼向俄羅斯的鐵拳"，並渲染西方執意要顛覆俄羅斯穩定。

軍事教育正從幼兒園階段就開始引入學校。訓練內容包括教導兒童使用武器消滅“敵人”。小學的晨間儀式包括從前線歸來的士兵進行愛國演講，以及為陣亡者揭幕紀念牌匾。

與此同時，俄羅斯真實歷史的痕跡正在被抹去。自五月以來，數十塊標記1930年代斯大林大清洗中遇難者最後住所的紀念牌消失，至少18座蘇聯鎮壓受害者的紀念碑據報遭竊或破壞。在大盧基鎮，私人組織“俄羅斯騎士基金會”豎立了一座26英尺高的斯大林雕像，並在其網站上聲稱這座紀念碑至關重要，因為俄羅斯正在打一場“真正的愛國戰爭”。

俄羅斯向戰爭機器的轉變預示着與烏克蘭達成和平協議後未來的衝突。莫斯科不會遵守任何協議。1997年俄羅斯與車臣簽署和平條約，兩年後俄羅斯城市四棟公寓樓發生爆炸，俄軍隨即對車臣發動新一輪入侵。所有證據表明，這些爆炸並非車臣人所為，而是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為助推普京上台策劃的行動。

或許更重要的是，俄羅斯正在尋找西方放棄捍衞其原則的任何跡象。從這個角度看，美國國會關於不願支持“永久戰爭”的言論不僅可恥，而且危險。

在一檔紀念統一日的電視節目中，宣傳員謝爾蓋·馬爾丹表示，吞併烏克蘭地區是俄羅斯重建帝國征程的起點。他聲稱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曾迷失方向，而烏克蘭戰爭令其重獲新生，這既是"美妙之事"，也是"恐怖之事"。

俄羅斯的國際地位完全取決於統治者的個人利益。戰時狀態下，他們已將民族狂熱主義作為維繫權力的核心。若獲勝，將強化當前籠罩全民的戰爭心理——這種心態一旦形成，除非統治者自身地位受威脅，否則絕難摒棄。若放任其在烏克蘭取勝，他們必將通過尋求新的征服來鞏固權位，給西方帶來長期巨大的安全威脅。

塞特先生是《永遠別和陌生人説話及其他俄蘇地區紀實》的作者，該系列第二卷將於明年二月出版。

11月4日莫斯科民族團結日，弗拉基米爾·普京在紅場參加儀式後留影。圖片來源：米哈伊爾·梅策爾/克里姆林宮/池畔圖片社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放棄烏克蘭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