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基·黑莉的"信念戰略"能否擊敗特朗普？——《華爾街日報》

紐約

妮基·黑莉對唐納德·特朗普有一套理論。她説，當他"嗅到一絲軟弱，就會擊垮你"；若遇到"任何強度的抵抗，他就會避開你"。這位特朗普任命的前美國駐聯合國大使，正闡述她計劃如何在共和黨總統初選中對抗並擊敗昔日上司：“我的信念堅定不移，我會直言不諱。他深知這一點。”

在全美共和黨初選民調中，特朗普領先最接近的對手50個百分點。但多數選民此刻才真正認識51歲的黑莉——這位南卡羅來納州前州長、印度移民之女。她在造訪《華爾街日報》編輯部時表示，競選途中常有人低聲説：‘我兩次投票給他，但11月大選我們必須贏。’

她謹慎地給予前上司公允評價：“我認為特朗普總統是應運而生的正確領導人，“並強調，“這是真心話。“但"混亂如影隨形地跟着他。在座各位都清楚我説得對。“她環視會議室：“當世界動盪不安而國家完全分心時，我們不能繼續走這條混亂之路。”

前眾議院議長保羅·瑞安稱黑莉是"成長股”。共和黨金主日益視她為擊敗特朗普和喬·拜登的最佳人選。在本週《華爾街日報》全美共和黨選民民調中，她以15%支持率位居第二（特朗普59%，羅恩·德桑蒂斯14%居第三）。德桑蒂斯在愛荷華州以18%領先她的15%（特朗普47%），但這位已走訪該州全部99個縣的佛羅里達州州長，正被黑莉逐步追趕。科赫兄弟支持的"繁榮行動"組織近期為她背書，帶來強大的基層動員力量。

面對公眾的不滿情緒、國家信心的下滑以及海外事務的挫敗，黑利女士提出了一種充滿抱負的願景。“我期待看到一個重新找回國家使命與自豪感的美利堅，“她在週三晚的共和黨辯論中如是説。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她對《華爾街日報》表示，提到"34萬億美元的債務”、“失控的犯罪率”、“混亂的邊境”，以及"全國僅有29%的八年級學生具備合格閲讀能力”。她隨後補充道：“房價高得令人難以置信。“她透露自己25歲的女兒（一名兒科護士）和擔任教師的丈夫為購房苦苦掙扎。

與此同時，“歐洲戰火未熄，中東衝突持續，中國步步緊逼，朝鮮試射彈道導彈。“她將這些危機與"阿富汗潰敗"聯繫起來，強調世界需要看到"強大美國的模樣”。對於可能的總統任期，她坦言"這不會是個輕鬆的八年。但請記住：最終我們將證明美國具有驚人的自我修正能力。”

黑利女士也敢於堅持不受歡迎的立場。“其他候選人都聲稱不會動社會福利，“她指出，“明知社保基金十年後破產、醫保八年後枯竭——難道當八年總統就任其崩潰嗎？必須承認我們已深陷危機。”

與特朗普和德桑蒂斯的含糊其辭形成鮮明對比，黑利明確表示"堅守烏克蘭至關重要”。她將其視為美國信譽的試金石：“如今無人畏懼我們……若棄守烏克蘭，就印證了他們熟知的敍事——我們總是厭倦後抽身離去。“這種退縮可能助長北京武力犯台的野心。

她指責拜登總統，稱他在“傳達這件事為何重要方面做得很糟糕——極其糟糕。如果你不向美國人民解釋某事的重要性，就不能指望他們支持你。”

但即便她對大局有清晰認識，在政策細節上卻顯得模糊。她表示重振K-12教育將是優先事項，但除了“將教育部資金下撥各州”外缺乏具體方案。隨後她又突然提出“社交媒體公司應向所有美國人公開算法”，但又稱其政府不會出台任何強制規定。

作為專業會計師，她對税收政策的回答充滿陳詞濫調：“富人愈富，窮人愈窮”；“小企業是美國命脈”；她將聚焦“中產階級”減税。少數具體提案包括取消聯邦汽油税及“着力消除税收扭曲”，如州和地方税抵扣。

關於社會保障的討論既展現其政治勇氣，也暴露政策認知侷限。她敢於直言美國必須提高退休年齡。但對調整福利計算方式（根據物價而非工資增長進行調整）這一能減輕政治阻力的方案卻顯陌生。“這很有意思，”她説，隨即轉向助手：“記得提醒我研究這個。”

被問及最重要的思想或政治影響時，黑利女士提及撒切爾夫人。“她在各方面都被低估，”黑利説，“執政不迎合流行。”已故基辛格在《領導力》中將撒切爾的成功歸結為“個人堅韌”、“信念戰略”及“由充沛魅力加持的頑強意志”。黑利似乎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海莉女士的著作中曾引用米爾頓·弗裏德曼對撒切爾夫人的早期評價。這位經濟學家在1978年（即撒切爾就任首相前一年）與她會面後寫道：“她是位極具魅力且有趣的女性。但坦白説，她是否真正具備當前英國亟需的執政才能，在我看來仍是個巨大問號。“四十五年後的今天，人們或許會對海莉女士提出同樣的疑問。

不過相較於政策敏鋭度，她能否撼動特朗普的競選優勢才是更緊迫的問題。其最大優勢在於兼具威嚴與親和的個人魅力——這對從政女性而言堪稱高難度平衡術。本週辯論中面對多名對手圍攻時，海莉調侃道：“先生們，我可太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了——多謝關照。”

政治嗅覺與選民緣是天賦使然。德桑蒂斯頻頻失策正讓共和黨人深刻認識到這點。但德桑蒂斯在政策細節闡述時的從容流暢，恰恰暴露出海莉的短板。當這兩位（及其他剩餘參選者）在黨內辯論中相互攻訐而非劍指領跑者時，特朗普想必正滿意旁觀。週三海莉與德桑蒂斯就"哪位州長吸引更多中國投資"的爭執尤其徒勞——畢竟他們對中國立場本質一致。

對於"未對特朗普施以足夠火力"的批評，海莉作何回應？“我會明確與他劃清界限：他任內批准8萬億美元支出導致財政失控，我們的子孫永遠不會原諒當前困境；他在烏克蘭問題上的外交政策曾值得肯定——提供標槍導彈扭轉奧巴馬政策，如今卻主張撤手旁觀，這完全是在開倒車。”

她接着説道：“他説1月6日是個美好的日子。我認為那天糟透了。他覺得稱讚金正恩是件好事，還祝賀中共成立70週年。我認為這太可怕了。”她切換到第二人稱談論以色列問題：“在我們最堅定的盟友陷入困境時，你卻批評內塔尼亞胡，還讚揚真主黨。我認為你不該稱讚任何這類暴徒。”

黑利女士表示：“反特朗普的人嫌我恨得不夠，親特朗普的人又嫌我愛得不足。”有些人“只想讓我痛罵他，但我不會”，而另一些人“想讓我崇拜他，我也不會。我對丈夫都不是百分百愛意滿滿。”（“這可是新聞啊，”一位《華爾街日報》編輯打趣道，引得她笑着糾正：“我不是百分百‘喜歡’我丈夫。但我始終愛着他。”）

黑利的策略或許是：通過選擇性地與特朗普交鋒，既能對抗他，又不疏遠支持他的選民。當年作為下屬時，她就巧妙應對過特朗普：“我能不發一條推文就離開特朗普政府，是因為我始終對他直言不諱。”

除了給黑利起“鳥腦”的外號，特朗普並未過多攻擊她。“他有點失控了——這外號一點不好笑，”黑利翻着白眼説。他將火力集中在德桑蒂斯身上，是否説明他認為她威脅較小？“恰恰相反，”她堅稱，“他當年常對政府人員説‘別惹妮基’。”

黑利女士必須與特朗普先生展開一對一對決。特朗普目前在愛荷華州勢頭強勁，“看看那些民調數字，優勢相當明顯。但他在新罕布什爾州的支持率較為疲軟，我認為那裏將是我與他的主戰場。”

她能迫使競選陣營精簡嗎？若在愛荷華州獲得第二名，“我認為德桑蒂斯會退出，他已押上全部賭注。“她認為自己能承受第三名的結果，但"必須在新罕布什爾州表現更出色，接着在南卡羅來納州大獲全勝。”

阻止特朗普獲得提名將創造現代政治史上空前的逆襲。部分民調顯示，德桑蒂斯更可能整合特朗普的基本盤。而前總統最狂熱的支持者因黑利鷹派外交政策視其為不可接受人選。

黑利的明顯優勢在於能贏回共和黨自2018年以來流失的温和派郊區選民。她指出民調顯示"拜登與特朗普基本旗鼓相當，但同樣民調中我能領先拜登10到13個百分點。”

51歲的黑利比拜登年輕30歲，她以組合拳方式提出年齡議題：“沒人希望看到哈里斯當總統”，“這想法讓人不寒而慄。所以我始終強調，投給拜登就是投給哈里斯——沒人真認為他能撐到任期結束。”

通往大選之路充滿荊棘，但黑利提及自己的逆襲史：“首次競選南卡羅來納州議員時，我在初選挑戰連任30年的現任者，所有人都嘲笑我”；2010年角逐州長提名時，“我的對手包括司法部長、副州長、極具人氣的國會議員和州參議員。當時民調支持率僅3%，資金也最少。“這兩場戰役她都獲勝了。

“在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上，我都曾被低估，這是一種恩賜，因為它讓我變得堅韌不拔。”顯然，她對這段電梯演講已經排練過多次，但依然發人深省。她展露微笑：“所以，就等着瞧吧。”

奧德爾女士是《華爾街日報》編輯委員會的成員。

插圖：芭芭拉·凱利刊登於2023年12月9日的印刷版，標題為《“信念戰略”能否擊敗特朗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