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人道主義危機的中心是這座邊境小鎮——《華爾街日報》

數十萬巴勒斯坦人為躲避以色列空襲湧向拉法，使這座毗鄰埃及的加沙南部小城人口激增三倍，成為全球最嚴重人道主義危機的焦點。

因以色列對哈馬斯作戰而北遷的家庭擠爆了學校等避難場所，小公寓租金從戰前100美元飆升至近5000美元。新抵達者只能在公園空地搭帳篷，用廢料遮風擋雨，或露宿於凜冬之中。聯合國警告拉法或將收容加沙地帶約220萬人口的一半。

援助組織已記錄因過度擁擠、供水不足和污水處理廠超負荷運轉引發的肝炎、狂犬病和皰疹疫情。燃料短缺導致海水淡化廠無法全力運作，造成腹瀉蔓延。

人們砍伐樹木或從炸燬房屋中搜尋木材，用於煮食和燒飲用水。食品和瓶裝水價格飛漲，而藥品及紙尿褲、衞生棉條等衞生物資日趨匱乏。

“街頭到處是無處容身的家庭”，戰爭初期帶着13名家人逃離加沙城的穆斯塔法·阿亞德説道。

阿亞德的家人最初逃往加沙城南部的汗尤尼斯避難，上週末因以色列坦克徹夜炮擊數百米外的哈馬斯武裝分子，他們再次逃離。他們跋涉五英里抵達拉法，如今棲身於一個繁忙環島中央的隔離帶上，頭頂矗立着以哈馬斯武裝分支命名的火箭模型。

“我不知該怎麼辦，“他説，“一切都亂套了，簡直超乎想象。”

以色列為摧毀美國認定的恐怖組織哈馬斯發起軍事行動，以回應該武裝組織10月7日的襲擊——該事件造成約1200人死亡，並將240名人質劫持至加沙。據以色列總理辦公室稱，在哈馬斯釋放100多名被扣押人員以交換巴勒斯坦囚犯後，加沙境內仍扣押着至少137名人質，其中包括19具遺體。

11月底延長停火一週的談判因人質釋放名單分歧破裂後，以色列恢復了轟炸和地面行動。調解方表示，根據雙方最初達成的協議，哈馬斯須首先釋放所有婦女兒童平民，但未能履行。

戰爭爆發第一週，流離失所者就開始陸續湧入拉法。

這座可追溯至青銅時代的古城橫跨埃及邊境，擁有加沙地帶唯一不通往以色列的過境點。隨着北部戰事推進，更多平民南遷。拉法雖未遭受最猛烈轟炸，但仍幾乎每日遭遇空襲。僅有數千人（主要為外國公民和雙重國籍者）獲准經拉法口岸進入埃及。

到上個月交戰雙方同意暫時停火時，已有約100萬人流離失所至包括拉法在內的南部地區。12月1日戰事重啓後，以色列軍隊開始重點進攻加沙南部，主要針對汗尤尼斯。通過電話通知和空投傳單，以軍警告平民撤離戰區。據聯合國統計，許多難民最終湧向拉法，而過去一週該地遭到的以軍空襲已造成至少68人死亡。

拉法原有居民約28萬，現已收容47萬流離失所者。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加沙事務主任托馬斯·懷特表示，最新疏散令可能導致再增加50萬人湧入拉法。

“當地供水和衞生設施…根本無法滿足可能激增至百萬的流離失所者需求，“懷特在社交平台X上發文稱。

對以色列軍方而言，加沙南部的戰鬥預計將比北部更為複雜艱難。隨着以軍疏散令迫使大量民眾湧入更狹小區域，哈馬斯和其他巴勒斯坦武裝組織料將在該地區負隅頑抗。

當被問及拉法會否成為攻擊目標時，以色列軍方表示不予評論未來作戰計劃。

以色列稱其軍事行動僅針對哈馬斯，並採取散發傳單、發送預警短信等多種手段保障平民安全，引導民眾前往加沙指定安全區。據哈馬斯控制的加沙當局統計，過去兩個月已有超過1.7萬名加沙人喪生，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兒童，但該數字未區分武裝人員與平民。

人道主義危機還可能引發更廣泛的連鎖反應——如果聚集在拉法的巴勒斯坦人試圖強行進入埃及。埃及迄今抵制大規模流離失所，擔心這會傳播不穩定並意味着未來巴勒斯坦國的終結。埃及軍隊可能面臨兩難選擇：要麼使用武力驅趕手無寸鐵的平民，要麼在已經動盪不安的西奈半島接受難民危機。

“以色列向巴勒斯坦人提供的選擇歸結為兩件事：要麼逃離——去加沙和以色列以外的任何地方，要麼死在加沙，“倫敦國王學院國防研究系學者、一本關於西奈半島的書的作者莫漢納德·薩布里説。

薩布里表示，2008年情景重演的可能性"越來越大”，當時哈馬斯武裝分子用爆炸摧毀了部分埃及邊境牆，加沙約一半人口湧入埃及近一週。“你還能指望那些坐在那裏、天上降下地獄之火的人做什麼？以色列正在將局勢推向那個方向。”

一些巴勒斯坦難民最初在加沙城市汗尤尼斯避難，後來不得不再次逃離，這次是逃往拉法，以避免以色列針對哈馬斯武裝分子的襲擊。照片：馬哈茂德·哈姆斯/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十年前，埃及在西奈半島面臨叛亂浪潮，軍隊夷平了拉法埃及一側，遷移了數千居民，擴大了與以色列的緩衝區，在那裏挖掘了一條60英尺寬、30英尺深的溝渠。現在，埃及正在為邊境可能失守做準備，在邊境埃及一側建造沙堤。

這可能還不夠。加沙地帶的許多人擔心，一旦足夠多的人聚集在拉法，以色列會轟炸邊境，迫使他們逃往西奈半島。以色列軍方發言人拒絕對此類假設場景發表評論。

週一晚汗尤尼斯遭遇猛烈炮擊後，馬哈茂德·庫代爾與30多名親屬徒步跋涉至拉法，他表示絕不會繼續前往西奈。“我們寧願死在這裏。“另一名撤離者、30歲的尤尼斯·納斯爾則表示，如果西奈成為選項，他可能會"為了孩子們"考慮離開。

目前拉法街頭擠滿了尋找麪粉、鹽、糖和罐頭等基本物資的人羣。少數水果攤仍在營業，但由於以色列對該飛地的封鎖導致庫存耗盡，大多數商店已關門。孩子們沿街乞討食物。

“我們被扔在街頭，能去哪兒呢？“週一，馬哈茂德·舒沙坐在拉法繁忙環島的一輛驢車上説道，周圍擠滿了孩子，“我們從汗尤尼斯逃來，被告知前往拉法，卻找不到容身之處。學校也人滿為患。”

拉法沙布拉區的法蒂瑪·哈提卜學校原設計容納1500人。隨着流離失所者激增，校長表示先擴容至4000人，後又增至6000人，最終學校無法保證每日供餐，只能分發減量食物確保每人每天至少獲取1000卡路里，而此時新抵達的難民仍在校門外紮營。

位於拉法邊緣的現有難民營塔爾蘇丹，是以色列軍方特別敦促汗尤尼斯居民前往的地方。在一片被低層住宅樓環繞的空地上，數百人用木製2x4支架和尼龍防水布搭建了臨時避難所。近東救濟工程處已在拉法發放了數百頂帳篷，但大多數人仍需自行搭建。

週日，72歲的易卜拉欣·阿卜杜拉跪在地上，用手在沙地裏挖洞以固定帳篷支柱。這位來自加沙城的老人與家人自戰爭爆發後已輾轉搬遷四次，最終落腳拉法。

“若真主應許，這裏會是安全的，“他説，“我們希望他們説的是實話。”

- 本文由Ghassan Adnan、Saleh al-Batati、Suha Ma’ayeh和Abeer Ayyoub共同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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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2023年12月9日印刷版，標題為《加沙危機吞噬邊境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