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政府新一輪反壟斷焦點背後的動因——《華爾街日報》

今年，反壟斷問題席捲了從科技到大學體育等多個領域。為何審查如此密集？未來又意味着什麼？

《華爾街日報》的Emily Glazer採訪了美國司法部反壟斷部門助理檢察長Jonathan Kanter。以下是他們在WSJ CEO理事會峯會上的對話節選。

規則更新

**WSJ：**今年7月，司法部和聯邦貿易委員會決定更新合併指南。能否請您解釋為何選擇現在進行更新？畢竟反壟斷領域已沉寂數十年。

**KANTER：**三個根本原因。首先是公眾意識。25年前我開始從事反壟斷法律工作時，這只是華盛頓圈內人士的技術官僚行為。如今人們更清楚認識到——市場集中度問題、企業權力問題正深刻影響着日常生活。

其次是技術變革。當前經濟與20年前（更不用説30年前）截然不同。我們使用的工具、溝通方式都已改變。這場技術變革的規模不亞於（甚至超過）工業革命，必須重新審視規則。

最後，在經濟集中化加劇的背景下，執法的重要性凸顯。自1990年代末以來，美國75%的行業集中度上升。如今對反壟斷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

**華爾街日報：**ChatGPT製造商OpenAI近期爭議不斷。有報道稱，聯邦貿易委員會（FTC）正就微軟對該公司的投資是否存在反壟斷情形展開調查。司法部在此事中扮演什麼角色？

**坎特：**我無法對具體企業或調查置評。但歸根結底，我們必須就事論事。如果我們認為只有完全併購才值得調查，那就是對法律和公眾的失職。

如果企業通過少數股權投資獲得董事會席位，且這些投資和席位導致其在合併或協議背景下獲得令人擔憂的控制權——我們絕對應該介入。若這種操作日益普遍，執法部門就有責任調整應對。

喬納森·坎特在華爾街日報CEO理事會峯會上討論反壟斷議題圖片來源：拉爾夫·阿爾斯旺/華爾街日報### 未雨綢繆

**華爾街日報：**您曾向我提及"格雷茨基計劃"。能否談談該計劃在司法部的含義？

**坎特：**這個名稱源自韋恩·格雷茨基的名言——他提到自己從不滑向冰球所在位置，而是預判冰球將到達的位置。這正是他成為偉大球員的秘訣。我上任反壟斷部門後（我確實喜歡用代號增添趣味性），我們便制定了"格雷茨基計劃"。

這意味着，要審視企業格局。觀察產業態勢。識別那些不僅影響競爭現狀，更將在中短期內持續產生影響的議題。然後為我們當前如何理解這些市場制定一個願景框架。

例如，在這個以機器學習和數據為經濟引擎核心燃料的時代，我們不僅考慮招聘律師和經濟學家，還引入數據科學家、技術專家和神經科學家，以確保反壟斷部門內部的專業能力與經濟需求相匹配。

**華爾街日報：**對於AI這種快速迭代的技術，如何進行有效監管？

**坎特：**我們不認為自己是監管者，而是執法者。我們只遵循事實和法律指引。在併購審查中我常説，我們不是併購界的"爛番茄"評分網。職責不在於評判交易優劣，而是判定其合法性。

在AI領域，我們必須直面市場現實。越來越多行業依賴數據，形成強大的反饋循環——數據積累越多，競爭優勢呈指數級增長。市場進入壁壘和競爭難度因此加劇。

我們必須透徹理解這些市場動態。否則可能縱容數據寡頭構築壟斷護城河。關鍵是要建立即時評估機制，既要有法律框架支撐，又要具備專業能力，在關鍵時刻做出準確判斷。

大學體育面臨的挑戰

**華爾街日報：**美國大學體育協會（NCAA）正面臨多項反壟斷法律訴訟。上週該協會提出新提案，允許院校進一步補償學生運動員。司法部在此類事件中能發揮什麼作用？

**坎特：**NCAA反壟斷案一直上訴至最高法院。該案確立（或重申）了反壟斷法的重要目標——不僅要保護消費者支付的價格，還要保護經濟中的所有利益相關者。

如果學生運動員因反壟斷違規行為被剝奪合理補償，這就構成了可認定的、可訴的反壟斷損害。我們在企鵝蘭登書屋收購西蒙與舒斯特的出版業併購案中就處理過類似問題。我們通過法庭訴訟成功阻止了這項交易。

該案主張的損害並非書價上漲，而是職業作家——那些以研究和撰寫書籍為生的人——將獲得更少報酬。法院基於對作家羣體的損害支持了我們的併購異議，正如最高法院基於對學生運動員的損害支持了反壟斷訴訟。

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15日刊，原標題為《美國政府強化反壟斷執法背後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