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2023年表現如何？——《華爾街日報》評分

過去的兩年——2022年與2023年——必將作為貨幣政策與宏觀經濟學史上最具深遠意義的時期被長久銘記。

小羅傑·W·弗格森鮮有經濟學家能提前預見這樣的發展軌跡。這兩年見證了美聯儲實施了史無前例的激進貨幣緊縮政策。從實際零利率起步，通過2023年12月會議，美聯儲將其直接控制的關鍵短期利率——聯邦基金目標利率——提升至5.25%-5.50%區間。在2022至2023年間，美聯儲連續11次會議上調該目標利率，直至2023年夏季暫停加息。對於通常以0.25%幅度漸進調整的美聯儲而言，本輪緊縮週期中竟出現了四次高達0.75%的巨幅加息，以及兩次0.5%的加息。

即便對經濟只有粗淺瞭解，也足以明白這些舉措的非比尋常。

如此空前行動的導火索，是新冠疫情後通脹的飆升——2022年6月消費者價格指數同比漲幅達到9.1%的峯值。

截至目前，美聯儲的抗通脹戰役已取得成效，但實現通脹馴化——使其迴歸2%的政策目標——仍任重道遠。最新數據顯示，CPI年率已從9.1%的高位回落至2023年11月的3.1%。對美聯儲而言更關鍵的是，剔除波動較大的食品和能源價格後的核心通脹率最新報2.9%，較5.47%的峯值顯著下降。

儘管這份劇本可能難以預測，但在某些方面，美聯儲未來未寫就的劇本更加棘手。市場參與者堅信美聯儲的緊縮行動已經結束，降息可能在2024年初開始。在12月13日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決定後的最近一次新聞發佈會上，主席鮑威爾並未強烈反駁這一預期。美聯儲官員是否希望在即將發表的評論中，對可能在2024年初開始降息的預期作出回應，仍有待觀察。

美國消費者在應對美聯儲加息方面值得稱讚。圖片來源：Gabby Jones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目前的評分

如果我們要給美聯儲2023年的表現打分，我能給出的最高分是“未完成”：現在慶祝勝利還為時過早，但也沒有理由稱之為失敗。美聯儲通過直面通脹挑戰，重新獲得了一些許多人認為它已經失去的信譽。然而，儘管通脹在下降，但仍頑固地高於美聯儲2%的目標。

因此，政策制定者和觀察人士對美聯儲下一步的行動展開了激烈辯論。對“軟着陸”的期望有所增加，但實現軟着陸這一難以捉摸的目標仍未得到保證。金融市場、企業，最重要的是美國消費者，似乎已經能夠相當好地承受美聯儲轉向激進加息，但房地產、銀行和製造業領域明顯存在裂痕。一些人認為，今年的一系列勞工騷亂，即使不是由通脹壓力的積累和美聯儲激進的加息引起的，也是被這兩者加劇的——這兩者對中等收入的美國人造成了最直接的傷害。

斯特蘭蒂斯集團旗下克萊斯勒密歇根州斯特林海茨裝配廠外的罷工糾察線。圖片來源：Emily Elconin/Bloomberg News因此，如果美聯儲的成績單尚未完成，那麼進入2024年之際，無論對美聯儲還是整體經濟而言，核心主題都是"不確定性"。

當然，經濟走向在某種程度上始終充滿變數。但常態的不確定性與當前的不確定性不可同日而語。

首要的是，商業思維的核心——資金成本（即利率）很可能已從"長期低位"模式轉向"長期高位"模式，這要歸因於通脹壓力的迴歸。此外，過去30年的特點是戰爭遙遠且不太可能影響全球經濟；而現在我們正處於衝突（無論是熱戰還是冷戰）對主要資源價格和供應產生顯著影響的時期。最後，過去幾十年以效率為核心優化的供應鏈，如今正轉向以安全性和韌性為優化目標。

簡言之，大多數商業領袖熟悉的運營環境正在被新的現實所取代。其結果就是：異常的不確定性。

最佳目標

另一個不確定性圍繞美聯儲目標本身。有人擔心實現2%的通脹目標可能嚴重損害美國經濟，但半途而廢又會損害美聯儲的信譽。美聯儲可以選擇堅持既定路線，也可以接受高於傳統目標的通脹率。

美聯儲已採取更加透明的政策，部分原因是為了減少所有這些不確定性。這包括髮布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成員對未來政策動向的預期，以及在採取行動前嘗試向市場發出政策動向信號的過程。

美聯儲已成為不確定性的來源，而非確定性。圖片來源：joshua roberts/Reuters然而，今年顯示了這種透明度的侷限性。美聯儲自身的預期被證明並不準確——委員會加息幅度超過了其成員的預期——並且美聯儲放棄了提供指引的做法。因此，美聯儲本身已從確定性的來源轉變為增加不確定性的來源。

最後，美聯儲是否會在2024年降息的問題與明年經濟是否會陷入衰退的問題密不可分。美聯儲自身的預測和市場預期支持這樣一種觀點，即美聯儲可能會降息，而經濟仍將避免衰退，也就是説，仍將實現難以捉摸的“軟着陸”。然而，衰退至少仍有可能——由消費者部門疲軟推動，該部門將受到利率上升和家庭儲蓄緩衝減少的雙重打擊，以及來自利率敏感的銀行或房地產行業的內部金融衝擊，或來自全球任何熱點地區的外部地緣政治衝擊的潛在影響。

我認為，我們步入2024年時的不確定性程度正給家庭和企業帶來壓力。在我為商業委員會和世界大型企業聯合會進行的最新CEO調查中，企業領袖們對經濟及其所在行業的前景仍持悲觀態度。

與此同時，由於對通脹高企、未來就業機會、利率上升、未來收入及個人財務狀況的擔憂，消費者信心也有所下滑。

考慮到經濟的韌性，CEO和消費者的這些調查結果令人意外。但這正是我們所處不確定時代的又一體現。當利率調整時機和經濟前景等根本性問題成為個人和企業決策的首要考量時，規劃就變得異常困難。對家庭和企業而言，判斷失誤的代價都在上升。

回望2023年，最重要的教訓是——通脹是對所有美國人有害的隱形税，必須立即遏制，這是近年來許多人已淡忘的真理。

物價焦點：俄亥俄州皮克林頓市克羅格超市的購物場景。圖片來源：Andrew Spear/華爾街日報通脹的成因多種多樣，且因時期而異。但通脹出現的後果始終如一：美聯儲必須開出高利率這副猛藥來驅除經濟體系中的通脹。這被普遍認為是一種鈍器——其作用方式間接且難以預測，必然會造成不確定性。

我們現在正經歷着這種不確定性。不確定性在做出大大小小的決策時，無論是家庭還是企業，都給我們帶來了壓力。一年後，我們應該能更清楚地瞭解我們所處的位置，以及我們個人的決策是否明智。而且，我們將更清楚地知道給美聯儲打什麼最終分數。

小羅傑·W·弗格森是美聯儲副主席，也是TIAA的前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可以通過[email protected]聯繫到他。

出現在2023年12月18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美聯儲2023年得了多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