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大選：美國，這是你們要的——《華爾街日報》

競選集會歌曲的問題在於，從來沒人選對過。富蘭克林·羅斯福在大蕭條最嚴重時期選擇了《幸福日子又來臨》，而當時希特勒正在德國掌權。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生於美國》吸引了從羅納德·里根到唐納德·特朗普的共和黨人，顯然他們中沒人真正聽過這首哀嘆越戰後萎靡與經濟衰退的歌詞。老布什則用了伍迪·格思裏的左派讚歌《這是你的土地》。

最近，特朗普一直在用李·格林伍德的《上帝保佑美國》，這首甜膩到誘發糖尿病的糖漿歌讓我想加入伊斯蘭國；而喬·拜登又迴歸格思裏風格，選了Dropkick Murphys樂隊翻唱的《啓航波士頓》——這支和拜登一樣的樂隊，至今仍靠演唱90年代金曲過活。

我為2024大選準備了專屬主題曲：大衞·鮑伊1995年與布萊恩·伊諾合作的傑作《我害怕美國人》。這是我們時代的頌歌。

總統選舉幾乎總是浮誇的民族主義表演，充斥着愛國主義與團結的呼籲，連常春藤盟校的多元文化官員都會揮舞國旗，用紅白藍三色裝點廣場。而這正揭示了2024年這場糟糕可鄙大選的核心矛盾——對決雙方几乎註定是：2020年連任失敗後試圖政變的墮落真人秀主持人特朗普，與53年前首次當選公職、今夏將頻繁思考家族權錢交易生意（比如嫖妓能否算作商業支出）的剽竊幻想家拜登。

將星條旗高高升起在你所能找到的最高旗杆上，但2024年將成為美國曆史上迄今為止最無法激發愛國情懷的大選，它提醒着我們已墮落成何等腐化、頹廢、倒退、低俗、原始、迷信且道德敗壞的人羣。

別把責任推給"體制"，你們這些愚蠢的懦夫。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2021年1月6日美國國會大廈的暴亂者。圖片來源：SAUL LOEB/AFP/Getty Images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時間裏，主導美國政治的迷思是體制中存在過多"大金錢"——穿古馳樂福鞋的華盛頓説客與利慾薰心的黨魁們在煙霧繚繞的密室裏勾結，顛覆"我們人民"的意志，將他們中意的候選人和政策強加給國家。這個故事的寓意是普通民眾缺乏足夠話語權。

但這正是美國政治（乃至整個民主制度）的最大謊言：人民永遠不會失敗，只會被辜負。

保守派為自己精心裁剪了這個故事的版本：那些對有限政府理念不夠堅定的共和黨職業政客，任由自由派媒體擺佈，出賣原則和共和黨的選舉利益，只為能在"喬治城雞尾酒會"上受到歡迎——正如電台談話節目裏那些流着口水的蠢貨至今還在説的那樣。左翼則自有一套同樣荒謬的説辭：大企業把民主黨體制變成了資本傀儡，對任何比修整資本主義粗糙邊緣更激進的改革都毫無興趣，始終未能實現他們陣營裏那些白痴所説的"以人為本而非利潤至上"。

接着，有趣的事情發生了。準確地説，是兩件趣事。

首先，互聯網打破了舊媒體的寡頭壟斷。這個壟斷集團在鼎盛時期由三家報紙——《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和本報——以及三家模仿這三家報紙的電視網絡，還有美聯社組成。美聯社消化並像鳥兒反芻般將信息吐給上萬份地方報紙，這確保了《華盛頓郵報》政治報道中的偏見最終會出現在《薩克拉門託蜜蜂報》和《塔爾薩世界報》上，在整個豐饒之地的上億張早餐桌上供應華盛頓-紐約的寡淡粥品。

佐治亞州共和黨眾議員瑪喬麗·泰勒·格林。圖片來源：Tom Williams/ASSOCIATED PRESS隨着舊媒體把關人的消失，右翼內容創作者蜂擁而入，用Facebook上的QAnon怪談、足以將瑪喬麗·泰勒·格林之流的白痴送入國會的強大陰謀論、莫斯科和北京贊助的假新聞，以及維克托·歐爾班和他那快樂軍政府資助的類假新聞充斥世界，還有塔克·卡爾森從自己編織的污穢繭中破繭而出後會變成的某種毒蝴蝶。東北部200名報紙編輯們一本正經的共識，已被推特上1億名憤怒失業者和無知者的諷刺性確信所取代。新聞民主化了，也因此變得腐敗、不負責任且醜陋。

其次，瓦解舊媒體集團的力量同樣極大地民主化了政治競選和委員會的籌款方式。那些自鳴得意的政黨大佬曾對候選人施加的控制，主要就掌握在錢袋子的權力中。但互聯網讓政客和投機者能直接面向民眾籌款——而這些民眾根本不想聽什麼需要提高醫保保費、削減社保支票以避免國家財政危機的説辭。

不，我們人民只想多聽瑪喬麗女士講講猶太太空激光器，聽特朗普如何向掌控…微軟的"共產主義者"和"馬克思主義者"復仇，以及疫苗如何導致他們腰痛。數字大眾或許不會往競選捐款罐裏扔成捆的百元大鈔，但他們確實會頻繁投些零錢，而且這樣的人多如牛毛。

大金主們曾經對政治議程擁有的實際影響力，如今已被小額捐款者的力量——這種更具徹底腐蝕性的力量——所碾壓。與全美房地產經紀人協會或勞聯-產聯不同，這些小額捐款者既沒有長期政策議程，也缺乏維持這種議程的注意力，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説，他們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公民，只是內容消費者。花幾個小時瀏覽臉書上的政治帖子後，你不得不承認相比而言，煙霧繚繞的密室政治看起來還挺體面。

就像抗議者標語寫的那樣：“這就是民主的模樣。“只不過有點噁心。

2011年11月丹佛市一名佔領運動支持者。圖片來源：Ed Andrieski/美聯社我們這個時代的政治大咖包括那些無法解釋為何會因學生拒絕使用虛構無性別代詞（Zie! Zim! Zir! Zis! Zieself!）而開除他們，卻對呼籲全球迫害猶太人的行為需要"具體情境"才處理的大學校長們。他們包括1月6日國會暴亂中的破壞分子和暴徒，以及那位堅稱被定罪的暴徒是"人質"和"政治犯"的前任（可能未來）總統。他們還包括扮演革命者的驕傲男孩組織成員，以及那些確信在以色列砍下猶太兒童頭顱的人中"有些非常優秀者"的大學教授。

與此同時，福音派基督教界的家庭價值觀捍衞者們對唐納德·特朗普表現出的忠誠度，遠超特朗普對自己任何一任妻子的忠誠。他們堅稱這個滿口謊言、欺詐成性、風流成癮、策劃政變、偶爾參演色情電影的江湖騙子，正是耶穌欽點來在公元2024年抵禦黑暗勢力的天選之子。顯然，“不可作假見證"之類的古老誡命已被衝進神學馬桶。

未來11個月裏，面對洶湧而來的荒謬言論，再高的靴筒也防不住這股污流。共和黨人認為跪舔特朗普的凱文·麥卡錫還不夠諂媚，於是將立法議程交給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澤怪胎邁克·約翰遜——這位2020年政變主要策劃者之一，似乎自以為是摩西再世。在可預見的未來，國家重大事務將為這些極端荒謬的表演讓路。

如果你認為烏克蘭援助因對邊境安全的合理關切而被擱置，那你並未關注事態本質。烏克蘭援助受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共和黨內有相當一部分人不同程度地公開或暗中支持普京主義，他們相信（或假裝相信）塔克·卡爾森的説法——即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一名猶太人）只想迫害基督徒，而美國國內親烏克蘭勢力憎惡弗拉基米爾·普京，只因這位前克格勃打手是基督教虔誠的捍衞者。與此同時，眾議員拉希達·特萊布和她的小分隊在"屠殺猶太人"議題上始終無法完全站對立場。

密歇根州民主黨眾議員拉希達·特萊布。圖片來源：傑馬爾·康特斯/蓋蒂圖片社若特朗普勝選，他將竭力扮演某種20世紀中葉軍事獨裁者的角色——奧古斯托·皮諾切特與唐·裏克斯的邪惡混合體。若他敗選，則可能重演甚至超越2021年1月6日的國會騷亂。但倘若你認為民主黨人在選舉舞弊和投票機操控等不負責任的指控方面毫無"建樹”，那你顯然忘記了2016年、2004年、2000年——乃至追溯至1864年共和黨獲勝的任何重大選舉。

有些國家強盛到可以承受政治鬧劇的季節，但此刻並非其時，美國亦非其國。政府擁有極其龐大的軍費預算——但截至2023年，聯邦債務利息支出已超過國防撥款。這意味着，我們花在為祖父20年前的假牙補貼進行債務再融資的錢，比投入基礎設施、科學研究，或是建造航母、確保里根時代核導彈正常運轉的資金還要多。而里根時期的裝備已算新鋭：我們仍在羅伯特·奧本海默時代沿用至今的設施裏進行鈾濃縮。

那麼，我們希望誰坐在習近平對面談判呢？是選擇那個在慶祝“LL…Jay…Cool…J…呃…”音樂遺產時語無倫次、還稱對方為“小子”的人，還是選擇那位曾出演《花花公子視頻插頁：2000年度玩伴伯瑙拉雙胞胎》並試圖通過否定其無能繼任者的合法選舉來推翻政府的那位？

美國，這是你的選擇。好好享受這純粹無雜質的民主吧。

2020年5月華盛頓州奧林匹亞集會上的一名QAnon支持者。圖片來源：Ted S. Warren/美聯社民主並非我們的政體形式。它是我們政體的一個特徵——重要且不可替代的元素——但它僅是一種手段。其目的是實現有序的自由。民主只有在被許多本身並不民主——或至少不應是民主的——制度所支持和鞏固時，才能良好運作。

這些重要制度之一就是功能健全的政黨。在一個理智的世界裏，政黨會阻止像唐納德·特朗普（這裏指的是2016年的特朗普，更不用説他現在已變成卡利古拉和特拉維斯·比克爾的混合體）以及現階段的喬·拜登這樣的人掌握政治權力。那些佔據黨內職位、負責籌款活動、在媒體工作、在華盛頓特區米拉諾咖啡館的酒吧裏密謀的守門人——事實證明，無論他們是否有意，他們確實在做一些非常有價值的事情。

那些使民主得以運作——使其變得可接受的制度中，有些是正式的，比如《權利法案》。有些則是長期慣例的結果。但其中許多是自發且臨時的，是在特定條件下為特定目的演變而來的制度和規範——而這些已被數字時代極度民主化和不斷同質化的政治生活力量所掃除。

中國、以色列、債務：處理我們面前的任何緊迫問題，即使在最理想的情況下也將是困難的。無論你對唐納德·特朗普或喬·拜登有何評價，除了少數愚蠢的狂熱分子外，沒人會認為這兩位年邁的惡棍中的任何一位代表最理想的情況。當總統很難，如果你愚蠢就更難，而如果你既愚蠢又即將迎來90歲生日，那就難上加難了。

既然如此，2024年總統競選的首要問題不是債務、經濟、烏克蘭、以色列或犯罪——毫無疑問，主要問題是移民。至少，這是我議程上的首要問題，也是我思考的重中之重。

我只是還沒決定去哪裏。

凱文·D·威廉姆森是《快訊》的國家通訊員，也是競爭企業研究所的駐院作家。他是《大白貧民窟：在“真實美國”潮濕混亂的荒野中破產、愚蠢至極、憤怒成癮》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12月16日印刷版，標題為《2024年大選：美國，你自找的 一個美國負擔不起的政治荒唐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