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特朗普在美國福音派信徒中的革命

過去半個世紀裏，沒有哪個政治議題比墮胎更能有效動員福音派基督徒選民。然而，在愛荷華州即將舉行的共和黨總統預選會議前夕（該州福音派勢力強大），持最強硬反墮胎立場的候選人在民調中卻落後。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雖稱佛羅里達州六週後禁止墮胎的法規"是個嚴重錯誤"，仍保持着巨大領先優勢。

儘管特朗普在墮胎問題上態度模糊，福音派仍支持他，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出於感恩——因為他任命的三位最高法院大法官投票推翻了憲法賦予的墮胎權。但這也表明，如今許多福音派支持特朗普已不再僅僅因為這個長期優先議題。

福音派基督教正在經歷一場民粹主義革命。這一轉變醖釀已久，而特朗普的崛起加速了進程，促使許多福音派信徒開始反對自身精英階層，對所謂"敵人"採取更激進立場。越來越多教堂開始宣講從邊境安全到持槍權等一系列爭議性政治議題。

今年夏天在田納西州東部，牧師沙赫拉姆·哈迪安向數十名信眾佈道時譴責疫苗強制令，質疑2020年總統大選結果，並稱儘管面臨多項起訴，特朗普民調仍上升是因為"忠於上帝的餘民終於覺醒"。

“我們正為2024年另一場關鍵選舉做準備——只要他們不竊取選舉或試圖用起訴手段攪局，“哈迪安説，“我們的回應必須是：我們絕不服從。阿們！“越來越多持此類立場者開始標榜自己是福音派，即使他們不屬於任何教會或極少參加禮拜。

小阿爾伯特·莫勒（R. Albert Mohler Jr.），南方浸信會神學院院長表示，特朗普"察覺並利用了一種對文化的巨大且相當合理的焦慮，以及對政治進程完全可以理解的挫敗感”。他補充説：“直接的吸引力在於唐納德·特朗普宣稱’所有這些人都出賣了你們，所有人。我不會出賣你們。'”

傳統上，“福音派基督徒"一詞指的是新教的一種形式，強調某些神學原則，包括《聖經》無誤論以及在基督裏個人歸信或"重生"的經歷。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數據，2021年，24%的美國成年人自稱為重生或福音派新教徒，而美國最大的新教教派——南方浸信會（Southern Baptist Convention）被視為福音派教會。

福音派參與政治並非始於2016年大選。比利·格雷厄姆（Billy Graham）曾為兩黨總統提供建議，從哈里·杜魯門（Harry Truman）到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20世紀70年代，傑裏·法威爾（Jerry Falwell）創立了道德多數派（Moral Majority），以推動保守的社會政策，包括反對墮胎和公立學校中的同性戀教師。羅納德·里根（Ronald Reagan）總統和喬治·H·W·布什（George H.W. Bush）總統都曾爭取福音派的支持。當福音派中的一員喬治·W·布什（George W. Bush）以"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義"為綱領入主白宮時，福音派達到了政治影響力的頂峯。

2020年1月，特朗普支持者在邁阿密的一個福音派教堂集會。照片：Lynne Sladky/美聯社儘管在墮胎這一關鍵政治文化議題上存在分歧，2009年奧巴馬仍邀請南方浸信會牧師裏克·沃倫在其首次就職典禮上祈禱，這彰顯了福音派的影響力。

然而奧巴馬執政期間，隨着副總統喬·拜登和奧巴馬本人先後支持同性婚姻，加之2015年最高法院對此的認可，保守派基督徒的議程遭遇挫折。更令他們沮喪的是，儘管數十年支持反墮胎競選人，墮胎權仍受憲法保護。耶魯大學社會學教授菲利普·戈爾斯基指出，正是這種挫敗感使福音派羣體響應了特朗普的承諾。

即便最高法院推翻了羅訴韋德案，部分著名福音派人士仍譴責本羣體對特朗普的支持。“為換取反墮胎立法，投票給自認性侵者無異於浮士德交易，“文學評論家兼反墮胎活動家凱倫·斯瓦洛·普萊爾提及2005年特朗普在《走進好萊塢》錄音中用粗俗語言描述性侵女性的行為。

與新基督教右翼運動關聯的《美國改革者》雜誌主編蒂蒙·克萊恩認為，特朗普反抗精英的姿態為福音派樹立了榜樣。“看到有人至少打破了現狀，這種宣泄感很重要，“他表示。

克萊恩的雜誌效仿了這一模式，設立了一個公開宣稱旨在“改革與振興”教會相關組織的行動部門。他表示，該團隊曾在六月教派年會上推動美南浸信會重申禁止女性擔任牧師的立場。儘管美國最著名福音派領袖之一里克·沃倫多次呼籲，這一保守立場仍以壓倒性優勢通過，其領導的馬鞍峯教會也因該問題被美南浸信會除名。

“福音派已演變成自下而上的宗教，而非自上而下的體系。”東伊利諾伊大學政治學教授瑞安·伯奇指出，“如今再沒有像過去葛培理、法維爾或羅伯遜那樣的福音派代言人。”他舉例説，當葛培理之子葛福臨在社交媒體鼓勵民眾接種新冠疫苗時竟遭猛烈抨擊，“他父親是現代福音派的教皇級人物。而他本人極度保守且支持特朗普，即便如此也無法再統領福音派信眾了。”

“我並不能代表所有福音派信徒，先父葛培理也會這麼説。”葛福臨回應評論請求時表示，“雖然我們在社會、政治或文化議題上存在分歧，但最核心的共識始終不變——遵從《聖經》權威並傳播耶穌基督的福音。”

加爾文大學歷史學教授克里斯汀·杜梅茲分析道：“當前是民粹主義時代，任何人都難以主導福音派運動…我們看到的是領袖們試圖追趕這場運動的浪潮。”

阿拉巴馬州盧弗恩市，浸信會信徒離開教堂。越來越多福音派教會的佈道涉及爭議性政治議題。圖片來源：邁克爾·S·威廉姆森/《華盛頓郵報》/蓋蒂圖片社美南浸信會前官員拉塞爾·摩爾表示，牧師們正承受着在講道中採取更具論戰性立場的壓力。他因與教派分歧（包括因批評特朗普而與其他領袖產生摩擦）離開，並撰寫了批判當代福音派現狀的著作《失去我們的信仰》。

“疫情期間，僅僅做到不關閉教堂是不夠的；牧師還必須譴責那些關閉的教會，或談論政府關閉教堂的陰謀論，“摩爾説，“大多數教會都存在這樣的派系，而沒有這種派系的教會則屏息等待着它的出現。”

美南浸信會神學院院長阿爾伯特·莫勒提到"MAGA教會"時指出，這些教會"讓政治信息遮蔽了福音真諦”。他預測此類教會可能發展成像某些歐洲國家極右翼那樣的"後基督教、明確虛無主義"意識形態。

“我非常有興趣瞭解有多少MAGA支持者真正致力於反對墮胎，“莫勒強調福音派選民必須敦促特朗普澄清其在此議題上的立場。

特朗普最堅定的福音派支持者之一、達拉斯第一浸信會牧師羅伯特·傑弗里斯表示，這位前總統仍反對墮胎，其近期言論只是為實現該目標而採取的務實立法策略。

但田納西州的牧師哈迪安表示，此事需要保持警惕。“我們需要為他祈禱，因為我看到他與2016年作為局外人時已判若兩人，“哈迪安最近在線上對追隨者們説，“我們必須小心，不要把所有的希望和信任都寄託在一個人身上。”

此文刊登於2023年12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特朗普在美國福音派中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