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美國就像一個相互依賴的家庭
Lance Morrow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美國就像一個酗酒成性的家庭——充滿怨懟、指責、無端暴怒和深夜嘶吼。孩子們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躺着,靜靜聽着。清晨全家人下樓,假裝一切如常。這種偽裝比比皆是:南部邊境並非門户洞開;有罪不罰是社會正義;哈佛校長理應留任。
但情況並不正常。人人心知。這個國家已認不出自己的模樣。美國迷失在陌生的新圖景中,確實變成了另一個美國。
在酗酒家庭裏,你以為可信賴之人會突然變成危險的陌生人。信任是最先犧牲的。困惑的國家既無法理解也無法承認自己的蜕變。
左派譴責他們宣稱的美國固有之惡:種族主義、壓迫、有毒的男性氣質、恐跨性別。右派則怒斥國家墮落之惡:反常、變態、馬克思主義、懦弱、“覺醒”。雙方都在合力讓這個國家變得比本可能的樣子糟糕無數倍。
究竟怎麼了?其一,美國人已對仇恨上癮。這一切帶着施虐受虐的色彩。仇恨對施恨者與被恨者都有詭異的刺激作用,旁觀者亦然。政治和文化戰爭幾乎和槍戰一樣令人滿足。人性渴望一定程度的混亂與殺戮。
另一方面,喬·拜登與唐納德·特朗普的再次對決顯得尤為荒謬。這是一場在錯誤時間、錯誤地點發動的錯誤戰爭。政治本不必如此愚蠢。2023年歲末,這個國家就像卡斯特將軍奔赴小大角戰場般高歌猛進:目前一切尚好,軍樂隊還在演奏《加里歐文》。
共和黨人堅持進行着辯論鬧劇,儘管特朗普從不現身——他何必參加?取而代之的是輾轉於各場"MAGA"集會,言辭愈發荒誕兇暴。他稱政敵是"害蟲",借用戈培爾形容猶太人的詞彙,並揚言當選後將讓敵人(即近半數國民)感受雷霆之怒。
日益分裂的民主黨則夢遊般走向自己的災難。他們佯裝相信81歲的總統及其副手(後者自身就是緊迫難題)首任期表現卓越,理應再主政四年——其實無人真心認同。
這已非真正的美式民主,而是21世紀對其的拙劣模仿。聯邦政府三大分支都已不同程度喪失公信力:總統支持率跌破40%,國會機能失調到近乎荒誕,逾三十名眾議員放棄連任,最高法院信任度不足半數。
這種混亂是否不可避免?是否舊美國被時代洪流捲走的副產品?我們生活在舊秩序的餘燼中,惶惑張望着新美國的模樣。歷史轉折點本應召喚偉人——林肯、羅斯福之流,但劇變時代同樣盛產江湖騙子、軍閥和偽先知。當政治變得近乎中世紀,或許國運配額終究有限。
領導力——以及煽動術——的秘訣,在於將公眾的想象力引入其投射之中。在21世紀屏幕構成的宇宙裏,這種效應被過度放大:幻想取代了現實。技術助長了幻覺。它將政治變成了馬克思兄弟式的噩夢:小丑們四處投擲炸藥棒。特朗普先生精於此道。他是蘇斯博士筆下的“戴高帽的貓”。此刻超現實的新奇感引發了一連串意象——如同快速滑動TikTok頁面般紛至沓來。
這絕非成熟共和國應有的運作方式。在古老純真的原始年代,政治馬戲尚具娛樂性。或許正是這一點讓我們陷入困境。近來,觀眾已喪失了發笑的能力。
最深的恐懼在於這場演出才剛剛開始。等到人工智能在一兩年後迎來它的猶太成人禮。“今日我已成丁,”它將在真正開始改造這個矇昧世界前如此宣告。這彷彿智人的進化突然調轉方向,向從稀土中幻化而出的閃亮新物種俯首稱臣。又彷彿人類在政治上已退化至類人猿階段後,註定要繼續退行,最終消融於原始無意識的汪洋之中。
情況真有如此糟糕嗎?醉漢終會清醒。國家能夠改變。但若缺乏智慧與信念,若不摒棄説謊的強迫症和成癮滋生的怪異自以為是,一切無從談起。這些失敗錯綜複雜——涉及精神、社會等諸多層面。或許已無計可施。
我們是在將美國比作一個功能失調的家庭,還是一個失落的文明?兩者皆是。如果前者無法改變,終將成為後者。
莫羅先生是倫理與公共政策中心高級研究員,著有《打字機的喧囂:新聞業回憶錄》。
刊載於2023年12月26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國就像一個相互依賴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