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聖誕節迴歸中世紀 - 《華爾街日報》

我們已用無數方式扭曲了聖誕節，這個節日還能存續至今實屬奇蹟。然而，聖誕節的規模如此宏大、形式如此極致、影響力如此不可逾越，以至於它能戰勝一個從萬聖節次日就開始佈置裝飾的文化——一個感恩節剛過就在超市音響裏循環播放布魯斯·斯普林斯汀《聖誕快樂，寶貝》的文化——一個在好市多售賣2.2米高、標價220美元草坪聖誕老人（附帶閃爍彩燈，再加220美元還能配個雪橇）的文化。即便被扭曲得最面目全非，聖誕節依然會在隆冬時節如期降臨，瞬間主宰整個季節。

如今的問題在於，它主宰了錯誤的時段。聖誕季本應從聖誕節當天開始，而非以此告終。聖誕十二日從12月25日持續至次年1月5日，最後一夜稱為"主顯節前夜"，是上演滑稽短劇的時節，人們會指定一位"狂歡之王"來主持慶典：正如莎士比亞在《第十二夜》中讓醉醺醺的託比爵士宣告的那樣，這是"蛋糕與麥酒"的夜晚。

將臨期——從聖誕節前第四個星期日到平安夜——本是懺悔的季節：通過禁食反省與告解，讓信徒為伯利恆誕生的神蹟做好準備。但過去約150年間，聖誕節吞噬了將臨期，用火雞內臟將其囫圇吞下，再用丁香火腿將其錘得扁平。慶祝活動如此提前，以至於聖誕節淪為令人精疲力盡的季末收官，而非懺悔中期待已久的開端。梨樹上的鷓鴣本該在聖誕節當天出現，而非12月14日。

真正的聖誕季從聖誕節延續至12月26日的聖斯德望節，接着是紀念遭希律王屠殺嬰孩的諸聖嬰孩慶日，隨後是聖家節、蘇格蘭除夕（聖西爾維斯特節）、聖母瑪利亞節、聖名節等諸多慶典。

這些日子本質上是歡慶盛宴——終結了長達數週的自我克戒與禁慾苦修。由於將臨期需禁食肉類，曾有修士詢問亞西西的聖方濟各此戒律是否適用於聖誕慶日。這位13世紀的神秘主義者高呼：“在此佳節，連牆壁都該吃肉！若它們不能進食，就用肉汁塗抹牆垣！”

肉汁流淌牆垣的景象既不符合現代審美，也與當代人將這位動物守護神奉為素食主義先驅的認知相悖。但這恰是中世紀狂歡節慶混亂與奇觀的真實寫照。這種狂野精神仍殘存於油膩星期二（Mardi Gras）——聖灰星期三開啓四旬齋戒前最後的放縱日。而耶穌受難日的肅穆氛圍，至少稍稍延緩了將春季假期提前至復活節前數月的現代趨勢。

然而對於聖誕節，我們已用現代慶典置換了其中世紀原型。這種轉變成因複雜——科學革命、資本主義興起、民主制度發展等現代性要素共同推動我們走出中世紀。現代聖誕節同樣如此：世俗化浪潮通過聖誕老人、紅鼻子魯道夫等非宗教符號繞過政教壁壘；去除基督教裝飾的聖誕樹、枴杖糖、“節日快樂"賀卡、“冬日頌歌"校園音樂會，還有求主憐憫的雪人弗羅斯特——這些元素試圖以去宗教化的方式延續節慶傳統。

自19世紀70年代起，商業化的浪潮為聖誕節注入了新的動力，通過瘋狂採購禮物和"聖誕後促銷"將節日氛圍不斷提前。現代人對中世紀傳統抱持"不科學、未開化"的懷疑態度，加之西方基督教對中世紀積澱的層層文化進行現代性剝離，使得古老節慶的魔力逐漸消散。

所幸聖誕節足夠宏大、極致且不可逾越，即便被改造為現代節日仍生生不息。它是寒冬裏熾熱的光明與温暖，用明快色彩和滑稽充氣馴鹿裝點歡欣心境；是道成肉身的真實寫照；更是寂靜深夜裏清脆鈴音與頌歌的協奏。

但若能記住這個節日本應自然延續至聖誕之後而非提前透支，我們將收穫更完美的聖誕。我們期待啞劇表演和聖誕鬼故事傳統的迴歸，渴望市政廣場聖誕市集的熱鬧延續至1月6日主顯節——甚或2月2日聖燭節。讓"混亂之王"主持的第十二夜舞會重現，讓生活中多些中世紀風情，恰逢其時。

博特姆先生是達科他州立大學古典研究所所長、《紐約太陽報》詩歌編輯，最新著作《度過寒冬》作者。

《東方三博士朝拜》，弗朗切斯科·波拉佐作品。攝影：阿道夫·貝齊/Electa/Mondadori Portfolio via Getty Images刊登於2023年12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讓聖誕節重回中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