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或拜登的民粹主義品牌能説服2024年選民嗎?- 彭博社
Joshua Green
拜登總統去年十月在費城講話。
攝影師:巴斯蒂安·斯拉伯斯/AP照片如果2024年總統競選如預期般成為唐納德·特朗普和喬·拜登之間的再次較量,那麼結果很可能在賓夕法尼亞州的阿利奎帕等地決定。特朗普和喬·拜登之間的再次較量,這樣的地方很可能決定選舉結果。
阿利奎帕是一個關鍵搖擺州的工人階級鋼鐵城鎮,是特朗普和拜登都喜歡理想化為典型美國的地方——這個曾經是二十世紀工業經濟的強大引擎,在1980年代其標誌性的鋼鐵廠關閉後陷入困境。總統候選人喜歡在這樣的地方競選,因為這些荒蕪的背景有利於聲稱只要選民做出正確的選擇,復興就在眼前。阿利奎帕是特朗普承諾要讓其“再次偉大”的地方,也是拜登誓言要復興的地方。
需要復興的選舉重要地點的地理位置遠不止阿利奎帕或賓夕法尼亞西部。它包括了廣泛的鏽帶地區,其中對選舉至關重要的是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威斯康星州的三州聯盟。這些州在2016年被證明是決定性的,當時特朗普以右傾民粹主義者的身份橫掃這些州,最終意外擊敗希拉里·克林頓。它們在2020年再次被證明是決定性的,當時拜登的左傾民粹主義幫助將它們拉回民主黨的懷抱。如果特朗普或拜登在11月再次橫掃它們,他幾乎肯定會贏得白宮。
阿利奎帕的富蘭克林大道。攝影師:納特·斯莫爾伍德,彭博商業週刊/納特·斯莫爾伍德如今,拜登在許多一對一的民意調查中落後於特朗普,這一前景看起來不太樂觀。但拜登的困難掩蓋了他在民主黨試圖幫助賓夕法尼亞州鋼鐵產區等長期被忽視地區方面的激進戰略變化。拜登與過去兩位民主黨總統奧巴馬和克林頓採取的自由放任的貿易和工業政策截然不同。相反,他接受了民主黨左翼人士如伯尼·桑德斯和伊麗莎白·沃倫所倡導的民粹主義理念,讓聯邦政府直接參與塑造經濟。拜登政府通過國會推動了兩項重要法律,共提供數百億美元的補貼、税收抵免和其他激勵措施,以促進國內製造業,並從中國重新奪回(和重新本土化)地緣政治上重要的產業。其中大部分資金的使用有條件,要求使用美國製造的產品,這一規定會讓前一代市場友好型民主黨人感到不安,他們認為,正如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家大衞·奧特爾所説,“經濟中唯一的引導之手應該是市場的無形之手。”
拜登的干預旨在振興阿利奎帕等經常是民主黨的祖傳根據地,但在最近幾十年裏,隨着該黨的取向變得更加沿海、受過大學教育和文化上疏遠,這些地方已經遠離了該黨。現在,它的領導人與華爾街首席執行官和商界階層一樣容易產生共鳴,就像他們曾經與工會領袖和鋼鐵工人一樣。賓夕法尼亞州的一位共和黨顧問説:“還記得奧巴馬搞砸並説小鎮賓夕法尼亞人緊抓着槍支和宗教嗎?”他不願在記錄上批評當地選民。“那就是阿利奎帕。”
就在聖誕節前,阿利奎帕充滿魅力的年輕市長德萬·沃克(Dwan Walker)帶領人們參觀了這座城市,突出了最近的變化,這些變化似乎對拜登11月的競選前景大有裨益,但也顯示了他為何仍然在掙扎。沃克於1975年出生在這裏,當時當地經濟仍然由俄亥俄河上的龐大的瓊斯和拉夫林(Jones & Laughlin)鋼鐵廠主導。該工廠建於1910年,曾經是全國最大的鋼鐵廠之一,但到沃克長大的時候,該工廠已經開始衰落。它在1985年裁員8000名工人,並永久關閉。沃克記得幾年後上中學時,從一場橄欖球比賽回家的路上一片漆黑,不知道為什麼燈都熄滅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城市沒交電費,”他説。在隨後的幾年裏,當地經濟和税基遭受重創,阿利奎帕陷入了嚴重的蕭條,失去了一半的人口。
然而,最近情況正在好轉。包括這座城市在內的比弗縣的失業率從拜登上任時的9%下降到了10月的3.6%。在我們見面的幾天前,沃克舉行了一場感人的公開慶祝活動,正式標誌着阿利奎帕不再是“財政困難的市政單位”的地位,這一地位自羅納德·里根總統時代以來一直持續。數十年來,一位當地開發商首次在這裏建造了新的市場價格房屋。象徵性地,最重要的消息是在5月份,一家紐約鋼鐵公司宣佈將購買舊的瓊斯和拉夫林工廠44英畝的土地,建造一座價值2.18億美元的低碳鋼鐵生產設施,預計將僱傭多達400名工人。“我們正處於一場復興之中——我不説‘復活’——這將提升這座城市,”沃克説。
阿利奎帕並不孤單。在全國範圍內,自2021年以來,新的製造業建設已經翻了一番,達到了每年2000億美元的速度,得益於拜登的激勵措施。在包括密歇根、賓夕法尼亞和威斯康星在內的人口普查局地區,這一增長甚至更為明顯。阿利奎帕計劃興建的鋼鐵廠很可能不符合拜登的兩項標誌性法律——《兩黨基礎設施法案》或《通脹削減法案》的直接補貼資格。但這隻凸顯了他的努力在工業製造商中(儘管不是消費者)所產生的經濟信心。在五月的奠基儀式上,當笑容滿面的沃克揮舞着鐵鍬時,該設施背後的公司72 Steel表示,他們的決定是受到基礎設施法案對新道路、橋樑和其他項目提供的1100億美元資金的刺激,他們預計這將為美國鋼鐵創造巨大需求。(這也是日本新日鐵株式會社計劃的動機,該公司於12月18日宣佈以141億美元收購美國鋼鐵公司。)
拜登的民粹主義轉變是一個出人意料的結尾,這與他長期以來首先被視為親商的民主黨人的職業生涯形成了鮮明對比。儘管他一直以他在斯克蘭頓的藍領成長為政治形象的基礎,但拜登曾經代表企業天堂特拉華州,因此曾經被戲稱為“企業美國的參議員”。然而,當他成為總統時,2008年的金融危機、緩慢的復甦以及導致特朗普入主白宮的反彈,迫使拜登改變了他的做法,這對於熟悉他早期形象的人來説似乎是個悖論。
特朗普在2016年北卡羅來納州的競選集會上。攝影師:Evan Vucci/AP照片“奧巴馬、克林頓和拜登都有相同的目標,相同的基本價值觀,”Autor説。“但是克林頓和奧巴馬在當時盛行的經濟正統約束下如何實現這些目標方面受到了很大限制:你要避免產業政策,尊重世界貿易組織,不對國內製造業進行補貼,而是不讓政府成為美國工業塑造的主要參與者。”這是在金融危機後受到左翼嚴厲攻擊的古典新自由主義經濟共識。“拜登完全摒棄了那種正統,”Autor繼續説,“他的政府內外的人都這麼認為。他們認為那種模式失敗了。導致了美國製造業就業崗位的流失,讓中國利用我們,沒有應對我們周圍的經濟威脅。”
拜登的產業政策,以其關注美國工人為重點,有可能有一天被視為他最重要的遺產。但很可能只有在他贏得選舉的情況下才會如此。對美國政治經濟進行重大改革需要數年時間。拜登的命運將在11月決定,屆時他將不得不應對遠不止對經濟的懷疑。特朗普很可能會成為共和黨的候選人,競選活動還將充斥着關於種族、性別和仇外情緒的鬥爭,以及他給每種情況帶來的普遍混亂。最高法院也很可能成為競選的因素,無論是在對特朗普的許多待審刑事案件上,還是在他對2021年1月6日叛亂事件的上訴中(或兩者兼有)。拜登將不得不努力讓選民關注經濟,並相信他已經扭轉了局面。他能否在阿利奎帕等地取得成功,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未來幾年內哪種民粹主義變體——特朗普的還是拜登的——最終塑造了這個國家。
你信任誰?
蓋洛普的機構信任調查詢問美國人對各種實體的信任程度。自2020年以來,對每個實體的信心都有所下降。
來源:蓋洛普
當上一屆總統競選週期開始時,喬·拜登不是任何人心目中的經濟民粹主義者,也沒有多少人認為他有可能成為民主黨的提名人選。拜登最早是在20世紀70年代初抵達華盛頓的,被廣泛認為是民主黨政治的過去時代的遺物,一個時代已經過去的人物——尤其是在希拉里·克林頓失利之後——作為外來進步派如桑德斯和沃倫的崛起使得黨內的老將黯然失色並重塑了黨派。
儘管拜登喜歡參與工會的慶典,但他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成為民主黨的重要人物時,民主黨並沒有做多少來改善甚至維持像工業中西部這樣地區工人的生計。工會領袖忠實地支持民主黨政客;而他們則口頭上支持有組織勞工。但那時,長期以來一直是民主黨支柱的有組織勞工已經衰落,無法再提供民主黨贏得選舉所依賴的資金和人力。
新一代的黨派領袖比他們的前輩更親商,並更積極地培養華爾街的銀行家和金融家,起初是作為可以取代不再來自工會的資金的捐贈者,最終成為政策制定者和政府高級官員。
隨着勞工的影響力減弱,金融業在黨派聯盟中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民主黨政客開始強調與過去不同的價值觀和優先事項:財政正直、減少監管、與低工資國家的自由貿易、更柔和的勞動力市場、促進金融創新(包括整合)以及進一步削弱私營部門工會。
在阿利奎帕長大,沃克記得比弗縣曾經充滿工會工人,忠實地投票給民主黨。1984年,沃爾特·蒙代爾輕鬆贏得了比弗縣和周邊所有縣的支持,即使在賓夕法尼亞州輸掉,並在全國範圍內被羅納德·里根碾壓。但在接下來的每個選舉週期中,民主黨的支持都在減少,獨立候選人羅斯·佩羅特對美國貿易政策及其對製造業工作崗位的影響的批評在1992年和1996年得到了特別大的支持。約翰·克里在2004年勉強贏得了勝利,然後就此結束了。
阿利奎帕市長德萬·沃克。攝影師:Nate Smallwood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Nate Smallwood沃克能夠指出這個分水嶺。1985年5月17日,鋼鐵廠裁員1300人,現實情況是這座城市的經濟引擎在75年的時間裏正在關閉。他的父親是工廠的電工,堅持了一段時間。但最終也被解僱了。在裁員之後,這座城市崩潰了。“一切都亂了套,”沃克回憶道。“家庭破裂。自殺。人們離開城鎮尋找新工作。我們留了下來,因為我媽媽説,‘不。我們要堅持下去。’”
沃克和他的孿生兄弟唐納德曾經期望跟隨父親進入工廠。但這個選擇被關閉了,他們去了附近的大學,找到了當地的工作,利用空閒時間作為青年橄欖球教練。但在2000年代中期,美國航空兩次破產,裁減了數千個工作崗位,並削減了其最大樞紐匹茲堡國際機場的服務。2008年的金融危機加劇了打擊。為了扭轉城市的命運,沃克兄弟都參加了競選,唐納德在2010年當選為市議會議員,德萬成為阿利奎帕的第一位黑人市長。
阿利奎帕發生的事情也在全國各地的社區中以不同程度發生着。作為奧巴馬的副總統,拜登全面瞭解了危機及其破壞性影響。政府設法避免了最糟糕的情況發生,部分原因是拯救了底特律汽車工業及其遍佈中西部的製造商、零部件製造商、經銷商和技術人員網絡。即便如此,就業增長仍然緩慢,特別是在主要大都會區之外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沒有恢復。早在拜登和奧巴馬離開白宮之前,政治上的反彈已經顯而易見。
2008年的崩潰和隨之而來的失業復甦催生了一個民粹主義左翼運動,它利用了廣泛存在的民眾不滿情緒。伊麗莎白·沃倫是它的第一顆明星。這位哈佛法學教授和未來的馬薩諸塞州參議員通過將自己作為財政部銀行救助監督者的角色轉化為一個公開平台,對政府的應對做出了嚴厲批評,其中也沒有放過奧巴馬和拜登。與其他公眾人物不同,沃倫一直強調財政部和美聯儲等主要機構竭盡全力拯救銀行,但對於陷入危機的家庭和社區卻沒有采取同樣的行動。
沃倫積累了動力和大批追隨者。到2015年,數十名眾議院成員和參議員在政策問題上可靠地站在她一邊。記者們毫不諷刺地提到了民主黨的“伊麗莎白·沃倫派”。沃倫成為不止一個,而是兩個拉攏她參加民主黨總統初選挑戰希拉里·克林頓的動員運動的對象。當她推辭時,伯尼·桑德斯從替補變成了正在進行的全國戲劇的主角。
2020年在底特律舉行的拉力賽上的沃倫。攝影師:斯科特·奧爾森/蓋蒂圖片社“左派正在尋找一個冠軍,”曾幫助發起桑德斯競選的高級顧問馬克·朗加博回憶道,“在那之前的十五年裏,民主黨內的左派勢力已經大幅增長。”
即便如此,沒有人——包括桑德斯自己——預料到他會如此成功。他在國會大廈草坪上的宣佈幾乎是滑稽地敷衍,沒有人羣,只有一羣跟隨他到外面的記者。桑德斯的信息很簡單:美國正面臨自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危機。這源於一個被精英操縱的破碎經濟體系,正在讓普通工人陷入困境。他重述了他們的抱怨:“我工作時間更長,工資更低。我的孩子負擔不起上大學。我很難負擔醫療保健。這是怎麼發生的,而與此同時,這個國家所有新收入的99%都流向了前1%?這是怎麼發生的?”桑德斯的憤怒簡潔地傳達了他競選的目的,即使民主黨初選成為一場關於民主黨應該追求何種經濟願景的鬥爭。
很多人感到被欺騙和憤慨,這也清楚地體現在共和黨初選中的意外叛亂者身上。唐納德·特朗普也聲稱,華爾街精英正在剝削工人階級,並將工作外包到中國的南部和中西部地區。“那總是特朗普最大的掌聲來源,”他的競選策略師史蒂夫·班農説道。但特朗普的吸引力既來自他的娛樂價值,也來自他的政治議程。桑德斯沒有特朗普那樣吸引攝像機的魅力。他的吸引力反而源於他對金融和政治權力機構的熱切、道德化的攻擊。最重要的是,桑德斯希望政府在制定經濟規則方面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以改善人們的生活,這對那些一直髮現自己處於美國財富和機會分配的劣勢端的人來説尤為引人注目。
大多數媒體報道都集中在桑德斯數百萬年輕支持者身上,其中許多人揹負着債務,看到他們的機會在經濟崩潰和隨後的衰退中消失。但他也吸引了賓夕法尼亞等地的一些藍領工人,他們對兩黨的建制政客多年來的空頭承諾感到厭倦。“我和我的所有夥伴都投了桑德斯的票,因為他是一個直言不諱的人,看事情很黑白,” 賓夕法尼亞州伯利恆市的退休鋼鐵工人弗蘭克·貝漢姆説。“我們不知道他是否有足夠的動力來登頂。但在這個階段,你對所有的廢話都感到厭倦,所以你無論如何都會投票給他。”
對桑德斯的熱潮如此之大,以至於他幾乎一夜之間就從一個挑剔的人變成了一個主要的總統候選人。他毫無疑問地證明了左翼民粹主義將成為民主黨聯盟的一部分,無論他的命運如何。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他消除了克林頓在初選州的領先優勢。然後,當投票開始時,他在愛荷華州基本上與克林頓打成平手,並在新罕布什爾州擊敗了她。克林頓在內華達州和南卡羅來納州大獲全勝,但她無法把他打倒。桑德斯在中西部意外的實力帶來了密歇根州的意外勝利,延長了初選的競爭——他最終從500多萬小額捐助者那裏籌集了2.28億美元,並贏得了23個州——並讓人一窺了克林頓在11月份最終致命的缺陷。許多居住在農村製造業地區和農業州的桑德斯支持者自危機以來狀況不佳,其中有相當多的人責怪克林頓的丈夫。
比爾·克林頓的總統任期以一系列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成就作為結束標誌,這些成就推動了他對自由貿易的願景。第一個成就是1993年通過了《北美自由貿易協定》,該協定取消了美國、墨西哥和加拿大之間的貿易和投資壁壘。第二個成就是在2000年,給予中國正常貿易關係地位,結束了經濟限制,並鞏固了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地位,將其廣闊的市場對美國的貿易和投資敞開。克林頓認為,除了經濟利益外,自由貿易還將推動美國的外交政策利益,因為他相信,和許多其他人一樣,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所承諾的經濟自由化最終將導致政治自由化。這就是當時民主黨對自由市場力量的信仰。因此,儘管工會擔心與廉價外國勞工競爭,克林頓還是在重重共和黨支持的情況下完成了這一歷史性協議。《紐約時報》稱其為“克林頓政府和美國企業的驚人勝利”。
但是,幾乎立刻,事情並沒有按照克林頓的設想發展,特別是對於直接面對來自中國的新進口競爭的美國人來説。幾個月內,數十家美國公司開始將生產轉移到中國,以利用其較低的勞動成本。與此同時,中國生產商迅速擴張到美國市場,向美國消費者提供廉價進口商品。無法跟上中國勞動成本的美國生產商加快了對國內自動化的投資。例如,汽車行業成為機器人技術增長的主要推動力,這導致了製造業崗位的減少。
到了2016年,這些變化直接影響了美國政治。麻省理工學院的奧托爾和幾位同事在十年前開始研究了他們所稱的“中國衝擊”,並一直追蹤其影響——無論是經濟上的還是政治上的——直至今日,因此可以以非同尋常的細節水平來理解這些變化。
從2013年開始,奧托爾、大衞·多恩和戈登·漢森與各種合作者一起發表了一系列論文,表明在美國一些地區,當地企業面臨來自中國的進口競爭時,製造業就業下降得更為嚴重。據他們估計,在1999年至2011年間,約有100萬個美國製造業崗位因中國的競爭而消失;考慮到工廠關閉時伴隨而來的當地輔助企業的衰落,這一成本則顯示為200萬至240萬個崗位,而這些損失主要集中在一個地理區域,從鏽帶一直延伸到阿巴拉契亞和深南部。
在他們第一篇論文發表幾年後,研究人員回頭看了一下在中國競爭最激烈的勞動力市場中美國工人的經歷。他們發現的是毀滅性的。失業率居高不下,工資低迷,沒有任何復甦的跡象。許多社區因經濟和社會成本不斷積累而陷入困境:工廠關閉、製造業就業和低工資工人收入下降、房價和税收下降,以及兒童和成年人貧困、單親家庭增加,與藥物和酒精濫用有關的死亡率大幅增加。2008年的金融危機加劇了這種痛苦。儘管隨後的經濟衰退期間,來自中國的進口大幅下降,但美國工人並沒有得到喘息,製造商繼續裁員。
最令人沮喪的發現之一是,被轉移的工人並沒有離開這些蕭條地區;他們只是被拋下並退出了勞動力市場,這種情況看起來越來越是永久的。這些工人和他們的社區不僅是中國衝擊的受害者,也是聯邦政府在理解和解決全球化影響方面的忽視。難怪許多人感到被拋棄和憤怒,或者他們在2016年做出了出乎政客、經濟學家和記者意料的反應。
Autor和他的同事們還研究了這些令人痛苦的變化如何影響了當地政治。他們在2016年春天恰逢總統初選展開之際發表了一篇論文,該論文研究了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後的十年間的國會選舉。他們發現,貿易受影響的勞動力市場經歷了意識形態的重新調整。但並不是選民將民主黨現任議員換成共和黨議員,或者反之。相反,他們發現,“貿易影響促成了兩黨現任議員被更具意識形態傾向的繼任者所取代。”
很難想象有比這更好的描述適用於2016年總統初選中的力量(儘管這並沒有在論文的分析中考慮)。作為世襲政治家和早期領先者,傑布·布什和希拉里·克林頓實際上是現任議員;特朗普和桑德斯顯然是各自領域中最激烈的候選人,兩人都高度關注貿易問題。選民的反應正如Autor和他的合作者所暗示的那樣。《華爾街日報》的分析發現,特朗普贏得了中國競爭最嚴重的100個縣中的89個。桑德斯在中西部和北部的100個最受影響的縣中贏得了初選;克林頓只在南部超越了這一模式,得益於她在黑人選民中的優勢。伊麗莎白·沃倫通過抨擊克林頓在《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上的工作,這一計劃旨在加強美國的經濟一體化,克林頓曾稱其為貿易協定的“黃金標準”,但沃倫指責其是“一個操縱的過程[產生了一個操縱的結果]”。許多桑德斯的支持者,特別是在中西部,後來轉投特朗普或選擇不投票,使克林頓在總統大選中受到重創。作為總統,特朗普迅速廢除了《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
2015年,桑德斯在愛荷華州。攝影師:Win McNamee/Getty Images桑德斯和特朗普的崛起讓很多人感到震驚,這反映了國家政治從業者和大多數美國人之間出現了文化鴻溝,後者生活和工作在他們的直接、個人範圍之外。在華盛頓這一邊,這種日益加劇的距離只有那些試圖彌合這一鴻溝的人才能意識到。“我1975年來到華盛頓時,國會里還有一些參謀長沒有上過大學,這並不罕見,”美國勞工聯合會前政治總監邁克爾·波德霍澤説。“我出身於工人階級家庭,所以我對此非常敏感。我的到來基本上與這一轉變的時刻重合,那時你必須上大學才能在政府工作。下一代有很多人,像我一樣,成長在工人階級社區,仍然有工人階級的朋友。我們仍然與那個世界有聯繫。但在我們之後進入的那一代,幾乎每個人都是在一個所有人都上大學的環境中長大的,沒有人是工人階級,也不再有與工人階級生活有多麼糟糕的親身聯繫。這標誌着民主黨性質上發生了巨大的社會變化。”
波德霍澤描述的階級背景和社會聯繫的轉變延伸到了更廣泛的華盛頓專業階層,包括戰略家、律師、記者和商人,這有助於解釋為什麼2016年的事件會如此令人意外。與那些情況沒有那麼好的人的經歷脱節,他們沒有預料到或理解桑德斯和特朗普的吸引力。
即使是奧特爾(Autor)的研究揭示了這種觀點的情感和經濟根源,他也沒有感覺到地震的到來。“我們並沒有完全有勇氣預測它,”他説。“但我們對它如何整齊地排列以及我們發現的事情有多重要感到驚訝。”
當桑德斯最終讓步給克林頓時,特朗普是最直接受益者,因為他的極具侵略性的民粹主義怨恨吸引了一些曾經被桑德斯吸引的人。特朗普指責克林頓“在支持了一個又一個糟糕的貿易協議後對美國工人發動了貿易戰”,並指責中國犯下了“史上最大的失業潮”,這是一種接觸他們的方式。他經常重複的説法是,自中國加入WTO以來,美國已經失去了6萬家工廠,這是特朗普少有的真實言論。
這些攻擊起到了作用。如果克林頓在2012年奧巴馬贏得的三個州——密歇根、賓夕法尼亞和威斯康星——保持住了,她本來會成為總統,並且如果她贏得了在初選中支持桑德斯的選民,她本來會贏得這三個州。
選舉後,塔夫茨大學政治科學家布萊恩·沙夫納(Brian Schaffner)使用經過驗證的選民數據計算出,威斯康星有約9%的桑德斯選民、密歇根有8%的桑德斯選民和賓夕法尼亞有16%的桑德斯選民投票給了特朗普。沙夫納深入研究數據後,勾勒出了這些人的形象。他們不是大學生、激進分子或和平主義者。他們的平均年齡是52歲。他們更年長、更白、更保守,與其他支持桑德斯的人相比,更不太可能認同民主黨。“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沙夫納告訴Vox,“很多投票給桑德斯然後投票給特朗普的人,看起來並不像現代民主黨人。”
他們看起來像是金融危機的受害者,他們的動機不是出於政治意識形態(大約一半的人自認為“中間派”),而是出於經濟困厄和對未能提供令人滿意的復甦的民主黨的不滿。
德萬·沃克(Dwan Walker)在自己的社區目睹了所有這一切的發生。“特朗普一旦起飛,”他説,“一些人變得非常直言不諱[表達他們的支持]。友誼也因此而失去。”他補充説,特朗普小心翼翼地培養了這個地區,即使在他當選之後。
2019年,特朗普來到比弗縣參觀俄亥俄河畔波特鎮正在建設中的殼牌石油石化工廠。儘管殼牌在奧巴馬總統任內宣佈了建設該設施的計劃,特朗普還是試圖為此而取得功勞,並將這次訪問變成了一場喧鬧的連任集會。“如果沒有我,這是永遠不會發生的,”他告訴人羣。
“如果你在利哈伊谷找不到工作,那是因為你瞎了,你的手腳被砍斷了,或者你就是不想起來工作”
特朗普非常認真地爭取當地政治支持,沃克曾兩次被帶到白宮與他的其他市長同僚一起,儘管他是民主黨人。沃克以自己的可以做精神和與任何人合作的意願為榮,對這一舉動印象深刻:“奧巴馬只有一次邀請我去過。”他説特朗普僅僅在比弗縣露面就讓居民們議論紛紛數天,並重新確立了他的支持者的忠誠。2020年,特朗普輕鬆贏得了比弗縣的選舉,儘管在賓夕法尼亞州和白宮競選中輸給了拜登。
幾十年來,阿利奎帕一直停滯不前,許諾也未兑現。如今,阿利奎帕終於開始好轉。這種改善的氛圍至少部分歸功於拜登聽取了桑德斯和沃倫等人的呼籲,他們敦促聯邦政府在塑造工業經濟方面扮演比過去民主黨更直接的角色。(白宮一位女發言人在一份聲明中表示,拜登“正在讓那些被‘MAGAnomics’拋在後面的社區重返高薪製造業工作。”)拜登的總統任期表明他完全支持這一點。一位要求匿名透露內部討論的前官員表示:“在白宮,對喬·曼欽和克爾斯滕·西尼瑪有很多不屑一顧的態度,但對沃倫和桑德斯卻不是這樣。”
拜登比任何一位總統都更加努力地推動扭轉中國衝擊的影響。奧托爾表示,他的立法努力在經濟上產生了顯著影響。“我們看到美國製造業的資本投資激增,限制因素是工人的可用性,而不是資本,”他説。
但目前政治影響還顯得不明顯。這其中有幾個原因。許多新投資都是針對南部和農村地區的,這些地區不太可能投票支持民主黨。密歇根、賓夕法尼亞和威斯康星等搖擺州也正在受益。“如果你在利哈伊谷找不到工作,”來自伯利恆的退休鋼鐵工人貝漢姆説,“那要麼是因為你瞎了,要麼是你的手腳被砍了,要麼是你就是不想動一下。”至少目前來看,民意調查顯示,強勁的勞動力市場被選民對通貨膨脹的不滿所掩蓋。
選舉離開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這段時間還有時間讓這種情緒改善。美聯儲表示,它相信通脹之戰已經接近尾聲。股市觸及歷史最高點。基礎設施法案支持的許多新工廠和工廠將開始建設,儘管在大多數工廠完工並招滿新員工之前還需要幾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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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封面。來源:企鵝蘭登書屋](https://www.penguinrandomhouse.com/books/586025/the-rebels-by-joshua-green/)阿利奎帕的情況也是如此。儘管人們對72鋼廠充滿期待,但建設尚未開始,公司預計該設施直到2025年才能投入使用。儘管當地的市政領導意識到拜登對該項目的貢獻,沃克表示大多數居民並不知情。
在五月份的官方破土典禮上,72鋼公司租用了一大批豪華大巴車,從紐約運來了高管。沃克説,他們還邀請了周邊地區的每一位政客。但拜登政府的任何人都沒有出席,將這個成功故事與需要在11月增加支持率的總統聯繫起來。
沃克感謝聯邦政府在多年的忽視之後,終於採取了切實的措施來幫助他的社區。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他懷疑拜登能從這一歷史性轉變中獲得多少政治利益。當地新聞報道很少。大多數居民從Facebook獲取政治新聞,最近沃克説,他們更多地關注以色列-哈馬斯戰爭,而不是自己家門口發生的事情。
如果拜登想要改變這一點,沃克認為他必須親自出面解決這個問題。他可以從他的前任那裏學習一些經驗。“他必須公開説出他做了什麼,”沃克説道。“他需要讓人們知道更美好的日子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