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與中國的芯片之戰波及韓國 - 彭博社

一顆SK海力士的內存芯片在一部華為智能手機上。

攝影師：詹姆斯·帕克/彭博社一家位於首爾和北京之間的內存芯片工廠展示了韓國企業領袖和政策制定者在試圖限制美國與中國技術戰爭造成的損害時所面臨的艱難選擇。

韓國芯片製造商SK海力士公司在2020年以90億美元的價格從英特爾公司手中購得了其位於中國東北部的大連工廠，原本計劃幫助這家全球第二大內存芯片製造商增加產能，並在全球最大的芯片市場擴大到尖端芯片。然而，該工廠卻讓SK海力士陷入了一系列美國限制的複雜網絡，旨在限制中國獲取被視為未來戰場和產業關鍵的材料和設備。

英特爾的標誌仍然懸掛在SK海力士於2023年12月在大連運營的工廠綜合體上。來源：彭博社自交易完成以來的幾年裏，SK海力士一直處於不確定狀態，無法承諾在工廠進行大規模資本支出計劃。該公司迅速在工廠後面建造了一個新晶圓廠的外殼，但目前尚不清楚其中是否包含任何生產芯片的設備，更不用説能夠確保其鉅額投資獲得可觀回報的先進半導體了。英特爾的標誌仍然懸掛在工廠綜合體閃亮的海藍色玻璃幕牆上，工廠的最後一筆付款將於2025年到期。

公司在秋季似乎找到了解決其困境的辦法，此前美國給予SK海力士和三星電子無限期的豁免，允許其繼續向中國輸送一些高端設備。韓國政府部分歸功於總統尹錫悦在與美國總統喬·拜登的 會晤期間的魅力攻勢，以及對投資的承諾和一次意外的演唱“美國派”。美國方面也可能受到了保持主要科技公司芯片供應的需求的影響。

喬·拜登（左）和尹錫悦在2023年4月白宮的國宴上。攝影師：Oliver Contreras/Sipa/Bloomberg但是不能保證這些豁免將繼續有效，特別是如果共和黨領先者唐納德·特朗普贏得11月的美國總統選舉並重返白宮。

“大連的SK海力士工廠抓住了韓國芯片製造商由於美國限制而處境艱難的情況，”彭博智庫的若杉正博説。“即使有了最新的美國讓步，鑑於對美國總統選舉以及此後美國政策的不確定性，SK海力士擴大大連工廠產能可能仍然是不明智的。”

韓國經濟嚴重依賴半導體行業推動增長。這使得韓國對華盛頓削減對中國供應鏈依賴和限制北京獲取關鍵芯片技術的行動特別脆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警告稱，如果兩個超級大國的經濟脱鈎，韓國將是亞太地區最大的潛在輸家。

“韓國需要在與美國和中國的關係中保持微妙的平衡，”韓國經濟研究所高級主任特洛伊·斯坦加隆説。“韓國在與半導體和電動汽車電池相關的關鍵技術方面處於領先地位，這創造了經濟機會，但也給韓國企業帶來了脆弱性。”

大連的SK海力士工廠專門生產用於智能手機和其他設備的3D NAND閃存存儲器。NAND存儲器佔該公司收入的比例正在增加，其中約27%來自中國。包括DRAM在內，韓國在全球存儲芯片市場上的份額超過60%。

韓國存儲芯片之王

韓國企業控制着全球三分之二的存儲芯片市場

來源：彭博智庫。數據來自2022年。

大連工廠現有的傳統產能在美國對先進技術的限制範圍之外，但據彭博智庫的若松稱，SK海力士很可能會在新的晶圓廠方面超越這些參數，以確保其在更長期內的競爭力。

美國政府的豁免許可允許SK海力士和競爭對手三星電子進口美國芯片設備，但仍對最先進的雙用途技術設置了限制，儘管獲得芯片法案補貼的公司在中國的先進芯片製造擴張不得超過10年內的5%。

削減損失並出售工廠的選擇可能需要獲得美國政府的批准，華盛頓不太可能批准將工廠出售給中國競標者。

豁免“顯著降低了”SK海力士在中國業務的風險，SK海力士首席執行官郭魏中本月早些時候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該公司另外拒絕就可能的特朗普總統任期的影響發表評論，並否認了有關其尋求出售的傳言。

“我們根本沒有考慮出售大連的晶圓廠，”該公司在一份聲明中表示。“SK海力士將繼續在中國開展業務，同時遵守其所在司法管轄區的法規和法律，併為半導體行業的發展盡一份力量。”

外交努力

自商務部在一年多前發佈對美國先進芯片技術使用的限制以來，韓國政策制定者日以繼夜地與美國同行進行談判，試圖減輕其影響。

尹總統帶頭高調努力加強與華盛頓的關係，並修復與共同美國盟友日本的關係。他在4月與拜登總統的峯會後，又在8月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進行了三方營地大衞會議。

尤恩·錫克·葉爾、喬·拜登和貴志田文男在2023年8月在戴維營舉行的三邊峯會上。攝影師：Ting Shen/Bloomberg至於SK海力士和三星，它們在美國的遊説支出增加，試圖讓他們的關切在華盛頓得到反映，同時與韓國貿易部保持密切溝通。

韓國貿易和工業部長安德根認為尤恩的努力是一個“實質性的改變”，“大大減輕了”中國芯片製造商的處境，為韓國官員説服美國當局認為大連海力士產品是無害的奠定了基礎。

但即使有了“特殊安排”，安德根也承認，對於韓國芯片製造商和其他依賴貿易的企業來説，前景並不完全清晰。

他説：“取決於意外的地緣政治風險，你永遠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政策，對吧？我們在未來幾年仍然面臨巨大的政治風險，不僅僅是在美國。許多國家現在都在等待選舉的新結果。因此，我們確實面臨許多新的政治風險，作為政府來説，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蘋果供應

決定允許三星和SK海力士將美國設備帶入中國，反映了需要確保芯片穩定流向包括蘋果公司、微軟公司和谷歌母公司Alphabet Inc.在內的美國主要公司。

蘋果公司將近20%的收入來自中國，根據彭博供應鏈分析，蘋果是SK海力士的最大客户。儘管韓國三星的Galaxy手機是蘋果的最大競爭對手，但iPhone製造商也是三星零部件的最大消費者。

僅憑這一點，繼續從中國的韓國工廠獲得產出對於蘋果許多產品的供應鏈至關重要。

遊客在2023年9月上海一家蘋果商店排隊購買iPhone 15的第一天。來源：彭博但是，華盛頓作為韓國安全的保證人和中國之後的最大貿易伙伴，仍然對其盟友保持影響力。美國還通過其對芯片製造技術的控制以及《芯片和科學法案》保持影響力，該法案為在美國境內建廠的公司提供1000億美元的資金。

儘管兩家公司目前尚未獲得任何補貼，但SK海力士表示將在美國投資150億美元建立芯片封裝工廠，而三星，全球最大的存儲芯片製造商，已申請從美國獲得其在德克薩斯州泰勒計劃中工廠的資金。

投資飆升

韓國對美國的投資激增，而對中國的資金卻停滯不前

來源：韓國進出口銀行

* 韓國的淨直接投資

根據彭博智庫的數據，美國在10個關鍵芯片製造階段中佔據主導地位，包括蝕刻、等離子沉積和濺射，而日本和荷蘭控制其餘階段，包括晶圓清洗和光刻。這意味着韓國作為芯片製造商的關鍵角色依賴於主要由美國及其盟友提供的技術、材料和專業知識。為了確保他們在芯片行業保持領先地位，韓國芯片製造商需要與美國公司合作，而不是與中國公司。

中國的控制

韓國已經看到了當美國和中國發生衝突時會發生什麼，該國經濟在將近十年前的一場爭端中成為了犧牲品。

2016年允許美國在韓國部署彈道導彈系統的決定引發了北京的憤怒反應，北京懲罰了在中國的韓國企業，並限制了中國遊客的流量，試圖迫使首爾改變主意。中國的行動損害了經濟增長，給樂天集團造成了數十億美元的損失，並導致現代汽車和起亞汽車的銷售大幅下滑，二者從未恢復。

中國最近對石墨出口的控制是中國捲入更大地緣政治問題的又一個例子。儘管這些行動更可能是對美國芯片規定的報復，但這種材料是韓國新興電池製造商所需的關鍵元素，也提醒了首爾在其兩個最大貿易伙伴之間的競爭風暴中所面臨的挑戰。

對於在中國經營業務的韓國公司來説，是留還是走是最大的關切，據韓國工業界聯合會會長柳鎮表示。“與中國的關係非常重要，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仍在考慮該做什麼，”柳鎮在去年12月底的首爾新聞發佈會上説。

中國在價值鏈上的崛起也引發了另一個擔憂。中國的智能手機和汽車現在已經超越了韓國的同類產品，這促使韓國企業大規模撤出中國的生產，尤其是在經歷了薩德爭端之後。被市場競爭淘汰的經歷為韓國芯片製造商未來可能在中國推進先進技術提供了一瞥。

隨着一些韓國企業將重心從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轉向其他方向，貿易數據顯示出向美國的趨勢。

韓國最大的市場

美國在月度基礎上超越中國成為韓國的第一大出口目的地

來源：韓國貿易部，韓國統計局

儘管中國仍然是韓國最大的貿易伙伴，但在2024年初公佈的數據中，對美國的月度出口首次超過對中國的出口，這是另一個跡象，表明韓國正試圖儘可能保持對中國和美國的選擇，但已經更傾向於美國，因為決策者和企業正在改變策略以應對重塑全球貿易、供應鏈和聯盟的技術戰。

“韓國企業將需要在權衡來自美國和中國的風險、壓力和機遇時做出一些艱難的決定，”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副所長温迪·卡特勒説道，她曾主導過美國與首爾的貿易談判。“即使有這些豁免，從許多方面來看，事態已經顯而易見。”-- 詹姆斯·梅格和金三貢獻了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