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加沙戰爭:美國需要保護中東免受伊朗和胡塞武裝的影響-彭博社
Hal Brands
照片來自Getty Images
每位最近的總統都會在中東發動戰爭,不管他們是否願意。自羅納德·里根時代以來,每屆政府都至少參與了一場重大的中東軍事衝突。即使是那些最不想再捲入中東的總統,也幾乎不可避免地被拖回去。現在輪到喬·拜登了。
拜登上任時承諾結束美國的“永恆戰爭”。然而,他發現自己在與一直威脅重要海上交通的胡塞武裝作戰,以及在追捕美國軍事人員的其他伊朗代理人。在襲擊導致三名美國軍人在約旦喪生之後,以及拜登在敍利亞和伊拉克的報復性打擊之後,出現了更大規模戰爭的風險,甚至可能是美伊直接對峙。因此,華盛頓正在進行自己的多方衝突,而這正發生在哈馬斯於10月7日在以色列發動襲擊後的中東大動盪中。
為什麼美國如此艱難地試圖退出一個產生如此多挫折的地區?在某種意義上,拜登的戰爭證明了美國幾個世紀以來對世界水域自由航行的興趣。這是最新的提醒,即中東仍然太重要,以至於不能被忽視,也太不穩定,無法自行解決。如果美國人正確地問為什麼他們的部隊要為管理一個麻煩的地區而戰鬥,有一個稱霸者的負擔,他的目標是避免一個每個國家都必須自力更生的世界。
關於“以色列遊説團”或軍工複合體的陰謀論不在話下,這才是美國中東煎熬的真正根源。華盛頓一直受誘惑要退出一個消耗瞭如此多美國力量的地區,但又在退出可能產生的破壞性後果上退縮。
不要認為這會很快改變。拜登正試圖走鋼絲,動用足夠的力量保護美國利益,但又不至於引發更大的對抗。他的政府正試圖在一系列相互關聯的衝突中構建更好、更有利的權力格局。“所有的要素都在那裏等着被整合起來,”上個月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説道,“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做出明智而大膽的決定選擇這條道路。” 但進一步升級的危險相當大,而加沙衝突的遺留可能會導致該地區需要更多美國的關注,而非更少。
近年來美國外交政策的故事是一部試圖轉向離開中東卻未能成功的故事。2011年,巴拉克·奧巴馬結束了美國在伊拉克的戰爭,作為“重新平衡” 亞太地區的一部分,只是三年後又再次介入伊拉克,以擊退肆虐的伊斯蘭國。唐納德·特朗普不斷抱怨美國參與了他所稱的“動盪地區”。然而在他任內,美國軍隊對一系列中東敵人進行了重大行動 —— 對伊斯蘭國、支持敍利亞壓制政權的俄羅斯僱傭軍以及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聖城軍的導彈襲擊和小規模地面行動。拜登上任時承諾打破這一模式;結果卻只是重申了它。
美國直接介入中東事務
拜登開始從阿富汗的二十年戰爭中撤出美國軍隊。美國必須“為未來20年的戰鬥而戰,而不是為過去20年的戰鬥而戰”,他這樣解釋。然而,自10月7日以來,他的政府已經急忙向該地區派遣航空母艦、導彈防禦系統和其他軍事力量。它與伊朗支持的民兵在伊拉克和敍利亞進行了激烈的致命報復。它正在領導一個國際聯盟,保衞紅海和亞丁灣的航運,並對也門胡塞武裝進行空襲。
拜登同時試圖重振一項重大的外交策略,即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正常化關係,並且美國將向利雅得提供更強有力的安全保證。總統的另一個大轉變揭示了中東持久的戰略重要性。
認為中東只是一種分散注意力的地方,這更多地反映了美國9/11後戰爭的餘味,而不是中東地區本身。中東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是一個戰略要地,因為它是三大洲的交匯處。正如胡塞武裝最近提醒我們的那樣,它控制着連接地中海和印度洋、將歐洲與亞洲聯繫起來的狹窄水道。
它的能源資源也至關重要:無論“綠色轉型”的前景如何,該地區掌握着將在未來幾十年內幫助推動世界的儲備。中東對美國來説太重要了,以至於美國不可能對那裏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而那裏的情況又如此混亂,以至於發生的事情很少符合美國的利益。
伊朗,曾經是一個偉大的帝國,正在努力通過培養代理人來恢復地區主導地位,從而擴大其影響力並懲罰其敵人。德黑蘭還在推進一個可能為其侵略行為提供庇護的核計劃。
激進分子,從黎巴嫩的真主黨到敍利亞和伊拉克的伊斯蘭國,利用治理崩潰來推動其暴力議程。那些反對這些破壞穩定力量的國家長期以來要麼太弱,要麼太無組織,無法獨自守住陣地。中東如果不加干預,就有可能向全球輸出災難性恐怖主義、世界能源市場的不穩定以及對關鍵航運航道的攻擊等公共禍害。
更重要的是,美國與中國和俄羅斯的專制政權之間的大國競爭的復甦——通常被認為是美國應該在中東減少介入的理由——迫使華盛頓繼續參與其中。北京和莫斯科都明白該地區的重要性,並一直努力擴大其影響力。2023年初,中國在沙特阿拉伯和伊朗之間斡旋達成了一項準冷戰狀態,這兩個波斯灣最重要的國家。這表明中國已經在地區外交舞台上嶄露頭角。拜登的回應——特別是他願意給予沙特阿拉伯更大的防務保證——與限制中國的影響力一樣重要。如果美國退出中東,就無法在大國競爭中取得成功。
拜登的沙特策略並不僅僅是為了限制北京。這也是為了增加動盪地區的穩定的更大努力的一部分。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之間的關係正常化——中東的經濟超級大國和軍事超級大國——將形成一個致力於對抗伊朗擴張的聯盟。這將進一步化解長期極化和激化該地區的阿拉伯以色列爭端。
與此同時,美國將追求與伊朗的平行緩和。德黑蘭將放慢鈾濃縮並阻止其代理人殺害美國士兵;華盛頓將放鬆對伊朗的制裁,以及在其他方面減輕對德黑蘭的經濟壓力。
這一切一度看起來很有希望:2023年秋天,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可以寫道,美國正在使該地區成為“一個連接而不是混亂的地方”。然後到了10月7日。哈馬斯的襲擊是對沙特以色列正常化的激烈反擊,這威脅着讓該組織及其伊朗贊助者處於邊緣化。它也揭示了一個深受普遍動盪困擾的地區。
這次襲擊還揭示了以色列北部邊境局勢的惡化,黎巴嫩真主黨在伊朗的幫助下積累了可能15萬枚火箭。它展示了德黑蘭的支持同樣使胡塞武裝成為一個能夠播下地區甚至國際混亂的行動者。它解開了華盛頓和德黑蘭已經達成的默契緩和協議。因此,隨着這次襲擊引發了哈馬斯和以色列之間的生存鬥爭,它威脅着點燃整個地區。
以色列和真主黨一直在邊境交火。以色列正在積極瞄準黎巴嫩和敍利亞的哈馬斯、真主黨和伊朗人員。伊朗代理人已經對美軍設施發動了超過160次襲擊,導致上週三名美國士兵死亡;華盛頓方面已開始定期,並且現在加劇地對這些組織進行打擊。伊斯蘭國在一月初對伊朗發動了致命的爆炸襲擊;德黑蘭方面則以伊拉克和敍利亞的彈道導彈襲擊進行了回擊。而胡塞武裝從十月開始無果地向以色列發動無人機和導彈襲擊,現在已經轉向在紅海和亞丁灣製造混亂。
這些胡塞武裝的襲擊——涉及無人機、導彈和在高海域的劫持——並非微不足道或象徵性的。它們嚴重阻礙了航行自由,這是自二戰以來人類所享有的破紀錄繁榮的基本支柱。海上保險費率飆升。船東們選擇繞過非洲而不是冒紅海風險。紅海的航運量已經下降了多達70%。
因此,美國勉強地通過集結海上聯盟來捍衞國際航運,現在 — 在英國的幫助下 — 通過使用炸彈和導彈打擊也門境內的胡塞武裝目標來作出回應。美國不會允許“敵對行為危及世界上最關鍵商業航線之一的航行自由”,拜登在1月11日宣佈,美國最新的中東戰爭已經開始。聲明。
然而,保護航行自由為何成為美國的責任呢?當然,美國曾經進行過先前的戰爭 — 對抗19世紀初的巴巴里國家,對抗1812年的英國,對抗1917年的德國,等等 — 以確保自己對海洋的通行權。但如今,穿越紅海航道的石油並不主要是運往美國的。胡塞武裝的襲擊主要影響的是歐洲和亞洲之間的貿易。答案與領導全球秩序的要求有關 — 以及對秩序崩潰可能帶來的恐懼。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許多美國的單個政策行動在狹義經濟條件下並不合理。它們之所以合理,是因為美國最終從一個相對和平、繁榮和安全的世界中獲得了巨大的回報。
換句話説,美國並不真正希望每個國家都獨自負責保護自己的航運免受海盜和掠奪的情況。這會導致一種混亂局面,抑制貿易,助長全球對抗,並將世界帶入一個非常黑暗的境地。同樣,美國也不希望另一個大國負責保護世界海上航道,因為最有可能的候選者是中國,而中國肯定會利用由此產生的影響力來損害美國的利益。
然而,美國介入的成本是真實的,如果衝突擴大,這些成本只會增加。保護軍隊和艦船的需要正在消耗美國已經緊張的導彈防禦資產。也門的打擊行動正在耗盡稀缺的戰斧導彈;打擊伊拉克和敍利亞的目標迫使華盛頓動用有限的精確打擊武器庫存。在中東的海軍任務正在佔用航空母艦、導彈防禦驅逐艦和其他艦船。因此,拜登希望儘可能地限制美國在這場衝突中的參與。
在也門,國防部正在執行所謂的“精確”和“成比例”的行動——上週六對超過十幾個目標進行了打擊。在上週末發生致命的代理襲擊美國軍隊之前,五角大樓只是有選擇性地對襲擊美國軍隊的民兵進行了回擊,擔心加大打擊力度——或直接打擊伊朗本身——可能引發更大的危機。這場行動現在正在擴大:美國在伊拉克和敍利亞的7個地點打擊了85多個目標,但拜登充分預告了這一打擊,可能是希望減少伊朗的傷亡,從而減少德黑蘭作出回應的動機。拜登試圖做到足夠但不過分,這種平衡總是很難達到。
胡塞武裝似乎在享受他們對一個超級大國的蔑視:無論他們是否真的關心巴勒斯坦人,他們已經承諾要繼續射擊,直到加沙的戰爭結束。他們擁有大量移動式的無人機和導彈。從伊朗阻止補給是困難且危險的,就像上個月兩名海豹突擊隊隊員在海上喪生所證明的那樣。如果胡塞武裝在也門境內生產他們自己的關鍵武器,那麼這種阻止可能也是不夠的。美國肯定可以傷害胡塞武裝。但正如拜登所承認的那樣,阻止這些襲擊及其破壞性影響是另一回事。
更大的危險是多方面的戰爭會變得更加嚴重和惡化。伊朗並不希望與華盛頓發生全面衝突,但它確實看到了從一場拖延的、潛在的鬥爭中獲益的優勢,這場鬥爭會分裂該地區,延遲沙特和以色列的正常化,也許迫使拜登通過撤出伊拉克和敍利亞來保護美國軍隊。德黑蘭可能並不是在敦促其盟友前進,但它肯定沒有阻止他們:1月19日,伊朗支持的部隊對伊拉克的阿薩德空軍基地發動了一次複雜的導彈襲擊,造成美國人員受傷。這之後,上週日,發生了在約旦的致命無人機襲擊,迫使美國進行更嚴厲的報復,甚至引發了要對伊朗本身進行打擊的呼籲。
戰爭也可能在以色列北部邊境加劇。據報道,美國已經説服以色列在10月7日之後不對真主黨發動重大的先發制人攻擊,以解除真主黨的武裝,但升級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減少。以色列政府無法接受北部城市仍然成為鬼城的局面,因為居民擔心真主黨會對他們採取哈馬斯在南部所做的事情。以色列國防部長約阿夫·加蘭特警告説,要麼真主黨將撤離靠近以色列邊境的地區,要麼以色列將自行撤離這些武裝。
或者可能會發生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當伊朗向巴基斯坦發射導彈,打擊駐紮在巴基斯坦的伊朗激進組織時,這種可能性變得具體起來。這促使伊斯蘭堡轟炸了駐紮在伊朗的反巴基斯坦組織的藏身地。在那裏或其他地方,由一系列暴力互動造成的累積緊張可能會引發更大、更不可控的衝突。在這一點上,升級的情景幾乎數不清。
即使華盛頓避免了這些可能性,它在中東的挑戰也不會結束。加沙戰爭威脅着激化阿拉伯人口,可能重新點燃暴力極端分子所需的意識形態燃料。更不祥的是,伊朗正在加速鈾濃縮,並縮短了需要積累核武器材料的時間 —— 如果華盛頓手頭沒有那麼多其他問題,這將成為頭條新聞 —— 這正是伊朗選擇此時推動的原因。
管理嚴重的中東危機並不是拜登總統希望自己在任期內要做的事情。但他的政府至少正在試圖在混亂中尋找機遇。
美國官員希望通過截擊、削弱和全球壓力的結合逐漸使胡塞武裝難以繼續幹擾紅海航運,即使零星襲擊仍在持續。他們正在尋求讓真主黨撤離以減少以色列北部邊境的緊張局勢,説服真主黨後撤足夠遠,以至於本雅明·內塔尼亞胡總理的政府不感到被迫進行打擊。
與此同時,華盛頓正在推動延長的加沙停火,以緩解地區緊張局勢,或許解開一個宏偉的交易,其中沙特和以色列正常化繼續進行,海灣國家重建加沙,以色列承諾最終建立巴勒斯坦國。這將是類似於亨利·基辛格在1973年約姆基普爾戰爭後的勝利 —— 當時美國的積極外交幫助重新調整了該地區,使以色列和埃及走上了和平之路。
這一結果並非不可能。以色列和哈馬斯都需要停火 —— 前者為了解救更多的人質和遏制民眾不滿,後者為了延續其生存。沙特明顯地渴望在衝突結束後繼續正常化。然而,破壞者層出不窮。
儘管沒有人指望巴勒斯坦國會在短期內出現;但身陷困境的內塔尼亞胡急於振奮其右翼基礎,公開地拒絕甚至是理論上的可能性。從也門到黎凡特的暴力行為者可能通過使該地區陷入更深的混亂來否決美國的政策。中東目前的發展趨勢指向更多的衝突和升級,而不是減少。要應對這一危機將需要大量的技巧和運氣。
無論發生什麼,對美國參與的需求都不會減少。美國縮短以色列和哈馬斯之間的一場戰爭的回報可能是迫切的外交努力,以避免另一場以色列和真主黨之間的戰爭。該地區更穩定的力量平衡的核心將是美國對沙特防務的更堅定承諾。在未來幾年,中東將見證伊朗核武化和其敵人之間持續的較量。後者聯盟在沒有美國支持的情況下肯定會遭遇困難。
又一位曾經鄙視中東糾葛的總統將在很大程度上根據他在處理這些問題上的記錄來評判。很可能,他將把一個仍然對其繼任者(無論是在2025年還是2029年)來説都太重要且太動盪而無法逃脱的地區留給他的繼任者。
Brands還是美國企業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危險地帶:與中國即將發生的衝突》的合著者,也是國務院外交政策委員會的成員。他是Macro Advisory Partners的高級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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