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美國輸掉第三次世界大戰,美國會是什麼樣子?- 彭博社
Niall Ferguson
倫敦,被炸。
攝影師:倫敦快報/赫爾頓檔案館,通過蓋蒂圖片社
我們難道無法想象失敗嗎?
你可能會認為,最近剛剛輸掉了一場小戰爭的美國人不會有任何困難來想象輸掉一場大戰的後果。但是,2021年在阿富汗的恥辱性撤離已經被迅速遺忘在集體記憶的角落。
如果在將來的某個日期,烏克蘭軍隊因彈藥匱乏而被俄羅斯對手沖垮,類似的過程可能會發生。一年前,美國總統喬·拜登前往基輔,告訴烏克蘭領導人沃洛迪米爾·澤連斯基:“你提醒我們,自由是無價的;它值得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我們將和你在一起,總是如此。總是如此。” 結果證明,這意味着,“只要眾議院共和黨人罷黜議長凱文·麥卡錫並切斷對烏克蘭的援助。”(麥卡錫在十月初就離職了。)
當俄羅斯人進軍烏克蘭首都的那一天,新聞網絡會重播拜登在基輔的演講嗎?還是其中一個會播放塔克·卡爾森下一次採訪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的節目?
如果——比如,今年晚些時候——我們被告知伊朗成功製造了核武器,並派遣其代理人真主黨在黎巴嫩向以色列發射導彈,我們會作何反應?我們會威脅使用我們自己的核武器來拯救以色列免受毀滅,就像我們在1973年對蘇聯發出威脅,當時蘇聯考慮在約姆基普爾戰爭中支持阿拉伯一方時?還是華盛頓會再次發出警告,要以色列不要“升級”為了自己的生存而進行鬥爭?
或者,如果我們聽到台灣被人民解放軍封鎖的消息,總統經過仔細評估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巨大風險後,決定不派遣海軍遠征部隊維護航行自由,並向台灣人民提供武器和必需品,我們會給予多少關注?比我們關注下一屆格萊美獎頒獎典禮或超級碗多嗎?
我們會給予多少關注台灣民主的終結和中國共產黨對其人民的統治?比我們關注下一屆格萊美獎頒獎典禮或超級碗多嗎?
我真誠地希望這些可怕的情景都不會發生。然而,特別是當我回想起2021年喀布爾的陷落時,我發現很難摒棄這樣一個想法:我們可能會毫不在意地默許這三種情況。我能找到的唯一解釋是,美國人在內心深處並不認為失敗會應用於他們。
我能理解為什麼。1975年越南失敗的代價不是由美國人承擔的,而是由南越公民承擔的,就像阿富汗失敗的代價大部分是由阿富汗人民承擔的一樣。參加美國最近戰爭的男男女女只是人口的一小部分。那些犧牲的人早已長埋地下;那些遭受嚴重身體或精神傷害的人已經被遺忘。
在這些情況下,要讓以下論點站得住腳確實非常困難:如果美國允許烏克蘭、以色列和/或台灣被其對手佔領,對美國人也會產生嚴重後果。而且我所説的“嚴重後果”指的是比另一個911襲擊更為嚴重的事情。
重新閲讀Len Deighton的小説SS-GB讓我想起,不久之前,英國人可以輕易地想象失敗的後果。這本小説出版於1978年,生動地描繪了1940年成功德國入侵英格蘭後英國的生活。故事發生在英國投降不到一年後。國王被囚禁在倫敦塔。温斯頓·丘吉爾已經去世,在柏林受審並被處決。有一個傀儡政府,就像法國一樣,但實際上權力掌握在德國的“軍事指揮官GB”手中。
Deighton於1929年出生在倫敦,他在不列顛空軍在英吉利海峽戰役和倫敦大轟炸中險些遭遇災難,這使得他對納粹佔領倫敦的描繪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此外,他是在英國生活更多地帶有失敗氣息的時候寫作的。在20世紀70年代,受滯漲困擾,英國經濟成了歐洲的病夫;相比之下,西德仍然是經濟奇蹟的國度。
Deighton的主要人物不是抵抗運動的英雄,而是一個合作者。然而,偵探總監道格拉斯·阿切爾的形象被描繪得如此讓人同情,以至於讀者並不譴責他,而是與他產生共鳴。阿切爾的妻子在倫敦最後的防禦中被殺,他的家被摧毀。他和年幼的兒子住在狹窄而寒冷的住所裏。為了年幼的道吉,生活必須繼續,必須調查兇殺案,即使這意味着向一個SS集團領袖報告:“阿切爾不是一名士兵。只要德國人讓他繼續追捕兇手,他會像以往一樣工作。”
與羅伯特·哈里斯更雄心勃勃的作品《祖國》相比(1992年出版,設定在德國獲勝之後),SS-GB充滿了現實主義的磨砂感。你幾乎可以聞到被炸燬、破敗的倫敦的煤煙和煙霧。迪頓,一個不錯的歷史學家,生動地描繪了在希特勒的第三帝國中上演的各機構之間的紛爭。他可信地假設,隨着英國被征服,希特勒無需破壞納粹-蘇聯條約併入侵蘇聯,而美國可以保持中立。迪頓將英國抵抗運動描繪得如此神秘,以至於他們在海格特公墓舉行的“德蘇友誼周”儀式上的爆炸襲擊(一個鼓舞人心的場景)讓讀者覺得這是一種恐怖襲擊,而不是自由鬥爭的英雄行為。當阿切爾被迫加入抵抗運動時,他參與解救國王的行動是一場卑劣的失敗。
自我説服安德魯·羅伯茨撰寫了一章關於迪頓情節歷史可信性的書《虛擬歷史》(1997年出版)已經過去了25年。我清楚地記得他的初稿引起的冷汗,其中詳細引用了德國人精心制定的入侵、擊敗和佔領英格蘭計劃的文件。即使對我們這些生於1960年代的孩子來説,這一切似乎仍然可怕地即將發生,尤其是被逮捕名單。
在某些情況下,想象失敗會削弱你的士氣。但它也可以讓人專注於不要失敗的迫切要求。烏克蘭人不難想象今天失敗意味着什麼。他們在2022年9月俄羅斯執行行刑後,在布查街頭看到了屍體。他們知道普京殖民軍隊所能做出的恐怖行為。同樣,大多數以色列人非常清楚,哈馬斯及其支持者的勝利將是第二次大屠殺的序曲。他們永遠不會忘記去年10月7日犯下的可怕暴行。
但幾乎沒有美國人會這樣想。距離《紅色黎明》上映已經整整40年了,這是少數幾部商業上成功的嘗試之一,設想了蘇聯入侵美國的情景。帕特里克·斯威茲飾演傑德·埃克特,他是一羣高中英雄中的一員,他們在科羅拉多的山上與侵略者進行了一系列類似蘭博的戰鬥。現在很難想象今天還會有這樣的電影被製作出來。最接近的是《離開世界》(Leave the World Behind),它生動地描繪瞭如果我們所有的技術——從iPhone到特斯拉——同時停止工作,這個國家將陷入的混亂。這部電影巧妙地,或者説是迴避地,沒有指明是誰或什麼導致了這場災難性的停電。
然而,我一直覺得美國人對災難電影的關係與英國人的關係有些不同。《神秘博士》的粉絲,這是英國播映時間最長的科幻系列劇,經常看到災難降臨倫敦。無論外星入侵者多麼離奇,總會有一些暗示空襲的內容,以提醒觀眾恐怖確實可以從天空降臨到這個國家首都。但當美國人觀看《全球風暴》(Contagion)(2011)時,似乎很少有人想象到真正的大流行會席捲這片土地。當2020年初出現一場大流行時,我仍然記得即使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也不願相信Covid-19比季節性流感嚴重得多。
當美國人打開他們的平板電視時,他們真的想要擺脱世界。與其思考末日般的未來,他們更喜歡沉浸在泰勒·斯威夫特的狂熱中——這是一種大規模的逃避現實,讓人聯想起20世紀30年代孤立主義時期對銀幕女神的狂熱迷戀。
因此,這部電影是沒有人會製作的。今年某個時候,中國封鎖了台灣——或者是菲律賓。或者是朝鮮向韓國發射導彈。但我們就以台灣為例吧。
在白宮情景室,首先會收到台灣政府請求美國海軍力量解除封鎖並恢復航行自由。這將需要至少兩個航母打擊羣和大量攻擊潛艇。
即使明天就要發生,這也是可能的。現在紅海只有一艘航母,艾森豪正在那裏。卡爾·文森和西奧多·羅斯福在菲律賓附近。羅納德·里根在日本水域。
但在這些艦船甚至能動身前,華爾街就會陷入恐慌模式。股票會下跌20%。蘋果股價會下跌50%(因為它的很多硬件仍然在中國製造);英偉達也會下跌(因為它的很多芯片在台灣製造)。美元會在國際市場上升值,這在任何危機中都是可以預料的,但國內可能會出現普遍的銀行擠兑,人們會在自動取款機前排隊。
就像在金融危機和新冠大流行期間一樣,這種追求流動性的行為可能會引發對再次實施量化寬鬆和降息的呼籲,儘管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可能會擔心對他珍視的2%通脹目標的通脹風險。
如果中國能夠用導彈或無人機羣襲擊美國航母戰鬥羣,事情就不會變得更容易。總統還必須迅速決定是否批准日本對中國導彈基地和空軍基地的襲擊(假設日本願意)。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會提醒他,在發生實質戰爭的情況下,美國將在一週內耗盡某些關鍵武器,尤其是遠程反艦導彈。
如果所有這些發生在今年的話,這一切都將發生在選舉進行之際,最有可能的共和黨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會指責拜登要麼發動另一場“永恆戰爭”,要麼因為採取相反行動而顯示軟弱,而中國擁有的TikTok將忙於説服年輕美國人認為台灣與中國大陸的“統一”在道義上是必要的。
如果中國成功干擾美國的電信基礎設施——就像《離開世界》中想象的那樣——很有可能會在主要城市引發混亂。
現在,你只需要想象——在通訊恢復之後——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宣佈“亞洲化”(類似於1969年的越南化)的新政策,這意味着將所有美國軍隊帶回他們應該所在的家園。隨後將直播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抵達台北的情景。最後,一週後,中國、俄羅斯、伊朗和朝鮮的外交部長將在北京會面,宣佈成立大歐亞共榮圈。
所有這一切可能讓你覺得古怪或離奇。但這並不比1941年12月7日在珍珠港開始的非凡全球動盪更離奇。我們必須記住,對當時的人來説,直到兩年半後的諾曼底登陸取得成功,盟軍最終會贏得戰爭還遠非明確。
有趣的是想象在中美的日常生活。起初,相當正常,除了許多城市中心被燒燬以及大量退伍士兵和水手的湧入。泰勒·斯威夫特可能會繼續唱歌,堪薩斯城酋長隊可能會繼續比賽。只是逐漸地,我們來自北京的朋友開始讓他們的存在感受到。
只有幾個月後,你才會開始認真擔心你在電話和電子郵件以及舊專欄中説了什麼。然後你會開始刪除東西。然後你會擔心刪除並沒有真正擺脱那些冒犯性詞語,因為它們無論如何都會被備份在大型科技服務器上。
有些人會合作。有些人會抵抗。大多數人會順從。這就是倫·戴頓在SS-GB中設定場景的方式:
有人説自停火以來甚至沒有一個晴朗的周。這很容易相信。今天空氣潮濕,無色的太陽只能隱約透過灰色雲層看到,就像髒桌布上的空盤子。然而,即使是像道格拉斯·阿切爾這樣的土生土長的倫敦人,也可以走在柯爾松街上,半閉着眼睛,看不到或幾乎看不到與前一年有什麼變化。柯爾松電影院外的“士兵電影院”標誌很小而低調,只有當你試圖進入米拉貝爾餐廳時,一個戴着高禮帽的門童才會低聲説,現在它只供空軍第8艦隊總部的工作人員使用,對面是舊的教育部辦公室。如果你的眼睛保持半閉狀態,你會錯過寫着“猶太人承辦”的標誌,有效地讓所有除最大膽的顧客外的人都離開。在那年的1941年9月,與他的大多數同胞一樣,道格拉斯·阿切爾也保持着半閉的眼睛。
就我個人而言,我最討厭的就是在紐約或舊金山四處走動時半閉着眼睛,以避免注意到中共監視的顯著跡象。
但是,如果你現在不睜開眼睛——而且要睜大眼睛——去思考可能的失敗場景,那麼你將有一天不得不做到這一點。
弗格森還是Greenmantle諮詢公司、FourWinds Research、Hunting Tower風險投資合夥企業以及電影公司Chimerica Media的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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