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人口崩潰不再是科幻:尼爾·弗格森 - 彭博社
Niall Ferguson
現在變得越來越孤獨了。
攝影師:Greg Baker/AFP/Getty Images
我們曾經想象人類會在宇宙中繁衍。在艾薩克·阿西莫夫的《基地》(1952)中,到公元47000年,人類已經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多星球帝國。“銀河系中有近兩千五百萬個有人居住的星球,”阿西莫夫寫道。“特蘭託(帝國首都)的人口……遠遠超過四百億。”
相比之下,在劉慈欣的《三體》(2006)中,我們只是宇宙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為可怕的三體人入侵做好準備。正如新的Netflix系列的預告片所説:“他們來了,而你無法阻止他們。”
Bloomberg觀點新的“春季前進”黑客攻擊:只需睡過去這場音樂會適合你的孩子嗎?狗的拴繩法律告訴我們關於人類的什麼?奧本海默和二戰對好萊塢的持久影響阿西莫夫出生於1920年時,全球人口約為19億。當他出版《基地》時,全球人口為26.4億。到他1992年去世時,全球人口為55億,幾乎是他出生時的三倍。考慮到當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登陸新大陸時,全球僅有5億人類,現代時代人類的繁衍是一個驚人的壯舉。
阿西莫夫一代的一些成員開始擔心人口過剩,並擔心即將到來的馬爾薩斯災難。這導致了各種努力推廣避孕和墮胎,正如馬特·康內利在2008年描述的《致命誤解:控制世界人口的鬥爭》中所述。其中包括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這是有史以來對人類生殖行為進行的最嚴厲的政府幹預。
表面上,這些努力是完全失敗的。普林斯頓人口統計學家弗蘭克·諾特斯坦(Frank Notestein)在1945年估計,到2000年世界人口將達到33億。事實上,它超過了61億。今天,據估計,全球人口超過80億。根據聯合國人口司的最新預測,全球人口將在2080年代中期達到104億,到本世紀末將超過120億。
然而,這似乎是一個低概率的情景。歐洲委員會人口與移民專業中心預測,全球人口將在2070年代達到頂峯,達到98億。根據獨立研究機構健康數據與評估研究所的數據,全球人口將在2064年達到更低水平,仍將達到97億。
關鍵詞是“頂峯”。幾乎所有人口統計學家現在都認識到,我們很可能在本世紀達到人類的人口峯值。這不是因為致命的大流行病會導致死亡率遠遠高於新冠疫情,儘管這種可能性永遠不能被排除。也不是因為聯合國人口司將任何其他啓示錄性的情景,無論是災難性的氣候變化還是核戰爭,納入其人口模型中。
這僅僅是因為,全世界範圍內,自1970年以來,總生育率(TFR)——每位平均女性一生中生育的活孩子數量——一直在下降。在一個又一個國家,它已經降到了2.1的閾值以下(“置換率”,考慮到兒童死亡和性別失衡),低於這個水平,人口註定會下降。這種生育率下降在很多方面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顯著的趨勢。而且不僅僅是埃隆·馬斯克擔心“人口崩潰可能是對文明未來最大的風險。”
毋庸置疑,我們的物種還沒有停止繁殖。但是,引用聯合國人口司的話説,“2022年至2050年間全球人口預計增長的一半以上預計將集中在八個國家:剛果民主共和國[DRC]、埃及、埃塞俄比亞、印度、尼日利亞、巴基斯坦、菲律賓和坦桑尼亞聯合共和國。”這是因為已經“接近一半的全球人口生活在生育率低於每位女性2.1個孩子的國家或地區。”
沒有多少人預見到全球生育率的崩潰。幾乎沒有人預料到它會在所有地方發生。也沒有一個評論員預測到在一些國家它會降到多麼低。據估計,2023年韓國的總生育率為0.72。在歐洲,羅馬天主教國家和新教國家之間已經沒有區別。意大利目前的TFR(1.21)比英格蘭的(1.44)還低。基督教和伊斯蘭文明之間也沒有區別——這些歷史悠久的實體,歷史學家塞繆爾·亨廷頓曾經擔心過它們的衝突。美國的總生育率現在是1.62。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數字是1.54。
非洲以外,一個正在縮小的星球
在選定的國家中,只有剛果民主共和國在2023年每位女性的出生率超過了2.1個活產
來源:聯合國人口部門
這一巨大的人口轉變的時機確實有所不同。在美國,總和生育率在1973年降至2.0以下。在英國,一年後發生了同樣的情況;在意大利則是在1977年。東亞國家緊隨其後:在韓國,總和生育率一直高於2.0,直到1984年;在中國則一直到1991年。在穆斯林世界,生育率保持較高的時間更長,但伊朗早在2001年就降至2.0以下。即使在印度,總和生育率現在也降至2.0以下。
只有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生育率仍遠高於替代率。例如,在剛果民主共和國,平均每位女性仍然生育超過6個孩子。但在那裏,生育率也預計在未來幾十年內急劇下降。根據聯合國人口部門的中等變體預測,全球總和生育率將從2021年的2.3下降到2100年的1.8。關於何時達到人口峯值的估計差異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人口統計學家認為非洲家庭規模將以多快的速度縮小。
全球生育率下降
選定國家的總生育率,每位女性的平均活產
來源:聯合國人口部門
注:預測從2023年開始
是什麼導致了巨大的生育率下降?根據Wolfgang Lutz、Vegard Skirbekk和Maria Rita Testa在2006年發表的一篇發人深省的論文的一個理論是,“社會從生理生存向情感自我實現的需求層次結構中進步,隨着這一進步,撫養孩子變得不那麼重要,因為人們追求其他更加個人主義的目標。… 人們找到了其他尋找生活意義的方式。” 另一種解釋(例如Ron Lesthaeghe的論文)則賦予了女性主體性,強調隨着女性教育和就業的提高,生育率下降。
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裏,從西歐和北美開始,越來越多的女性進入了高等教育和熟練勞動力市場。改善的教育也使女性在關係中擁有更大的自主權,更好地瞭解避孕方法,並對家庭規劃有更多的參與。許多女性選擇推遲成為母親,以便追求自己的事業。隨着女性工資相對於男性伴侶的增加,生育子女的機會成本也在增加。
另一種看待這個問題的方式是,在經歷了最初的紡織廠中兒童勞動力的階段後,工業革命減少了孩子作為無技能勞動力來源的重要性。隨着國家經濟的發展,家庭對孩子的投資增加,為他們提供更好的教育,這增加了撫養每個孩子的成本。
文化變革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一項研究估計,2007年至2016年間美國生育率下降的大約三分之一是由於意外懷孕的減少。我們這一代——嬰兒潮一代——在性方面更加衝動,確實更加魯莽。相比之下,根據心理學家布魯克·韋爾斯和瓊·特温格的説法,千禧一代的平均性伴侶數量比我們少。一項2020年的分析對對美國普查局的回應進行了研究,發現最近一代20至24歲人羣中性行為不活躍的比例高於70年代和80年代出生的前輩。在2000-02年和2016-18年間,報告過去一年沒有性行為的18至24歲男性的比例從19%增加到31%。
性活動下降最為顯著的是學生和收入較低、兼職或無業的男性,這表明性活動的下降是經濟決定的。然而,其他可能的解釋包括“現代生活的壓力和忙碌”,“與性活動競爭的在線娛樂供應”,年輕成年人中抑鬱和焦慮率升高,智能手機對現實世界人際互動的不利影響,以及“約炮”對女性缺乏吸引力。
英國國家性態度和生活方式最新版本的調查顯示,英國性行為頻率顯著下降。 “請勿性行為,我們是英國人”精神的迴歸主要影響已婚或同居夫婦,根據《英國醫學雜誌》中的一項仔細分析,這很可能是由於“2007年iPhone的推出和2008年全球經濟衰退”。
下降生育率的另一個關鍵驅動因素是宗教信仰的下降。利用《世界價值觀調查》的數據,我們可以確定世俗化的崛起與家庭規模的下降之間存在明顯的相關性。18世紀末法國的早期生育率下降是一個引人入勝的歷史反常現象,法國人口統計學家阿爾弗雷德·索維將其描述為他國家歷史上“最重要的事實”,這一現象很可能是由於在前兩個世紀的宗教衝突之後,世俗思想的進步以及避孕實踐的推廣。
生育率有時會上升 — 見證 新冠疫情導致的生育率上升。 此外,根據調查數據,許多女性希望生育更多子女。根據聯合國人口基金會的 2019年研究 ,在低生育率國家,年輕時的生育願望與後來實際生育之間存在“巨大差距,表明許多女性、男性和夫婦在實現生育計劃時面臨障礙。”
主要障礙是較大家庭的經濟成本,這一點得到證實,因為許多最成功的職業女性有兩個以上的子女。用Moshe Hazan和Hosny Zoabi的話説,“美國女性教育水平與生育率之間的橫斷面關係最近呈現 U型。…通過用自己的時間替代市場服務來撫養子女和打理家務,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能夠生育更多子女並工作更長時間。”
但並非每個人都能成為擁有一羣家庭經理和保姆的超級媽媽。政府能做些什麼來全面提高生育率嗎?他們當然在嘗試。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試圖通過各種政府激勵措施提高生育率的國家數量大約增加了五倍。但我不知道有哪些例子是真正奏效的。多年來,普京總統一直敦促俄羅斯人生更多孩子,以防止他統治的龐大聯邦的人口減少。儘管俄羅斯的生育率在2000年後的十年間上升,但總和生育率甚至沒有接近2,而且已經下降到1.5。
墨索里尼稱之為“出生之戰”的做法是一個失敗的命題。全球趨勢是讓墮胎變得更容易。(在過去30年中,60多個國家改變了他們的墮胎法律。除了美國、薩爾瓦多、尼加拉瓜和波蘭之外,所有國家都放寬了對墮胎的限制)。越來越多的國家允許安樂死和/或輔助自殺。平均精子數量在50年內下降了50%以上。沒有人確切知道原因,但糟糕的食物、糟糕的空氣和糟糕的生活方式是競爭者。全球趨勢是讓墮胎變得更容易。平均精子數量在50年內下降了50%以上。沒有人確切知道原因,但糟糕的食物、糟糕的空氣和糟糕的生活方式是競爭者。人類是如何選擇滅絕的如果還有人能夠寫下來,這將是一本有趣的讀物。
半個世紀前,我們擔心人口炸彈(保羅·厄利希1968年暢銷書的標題)。現在我們可以看到“人口峯值”可能在我們孩子的一生中出現 —— 可能在2060年代 —— 為什麼不是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呢?我可以想到三個原因。
首先,已經出現人口下降的發達國家發現生育限制的後果相當憂鬱:經濟增長緩慢,學校空無一人,養老院擁擠,年輕活力普遍缺乏。
其次,因為生育率的下降在中東和北非地區來得較晚,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幾乎還沒有開始,我們看到全球人口構成出現了戲劇性的轉變,有利於皮膚色素較深的人羣 —— 作為一個與索馬里人結婚的蘇格蘭人,我正在為這一趨勢做出貢獻 —— 其中許多是穆斯林。這讓許多主要是白人和基督徒的民族感到擔憂,他們在大約1750年至2000年間在全球占主導地位。
第三,生育率最高的人羣大多生活在氣候變化和武裝衝突正在使之變得更不吸引人的貧困地區。因此,他們會盡力遷徙 — 通過北非或西亞向歐洲,或者通過墨西哥前往美國 — 或者在無法逃脱的情況下,相當大程度上參與暴力活動(犯罪或恐怖主義)。
所有這些因素都增加了發達世界右翼政治的可能性(老年人投票支持右翼政治,而他們在數量上超過年輕人),導致更多衝突(邊境如果沒有至少暴力威脅是無法得到有效防禦的),傳染病病原體傳播更迅速,以及沒有有效的嘗試解決氣候問題。
然而,移民對於北美和歐洲的精英來説,似乎仍然是解決生育率下降問題最簡單的方法。這就是為什麼在2000年至2020年間,在高收入國家,淨國際移民對人口增長的貢獻超過了出生與死亡的平衡。大規模移民的地緣政治後果將會是什麼,任何人都無法預測。一些俄羅斯人擔心中國人對烏拉爾山以東的廣闊歐亞帝國有野心。如果中國的人口在現在到2100年之間減半,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中國的問題不是空間短缺,而是空置公寓樓過多。
在考慮這些和其他情景時,大多數評論家很難理解,當人口開始下降時,它不會逐漸下降,而是幾乎與曾經上升的速度一樣陡峭。引用我的博學多才的朋友,腫瘤學家賈斯汀·斯特賓的話,“人類不會達到一個穩定的高峯,然後穩定下來。它將開始前所未有的下降……如果世界的生育率[2100年後]與今天的美國相同,那麼全球人口將從約100億的峯值下降到約20億,大約300年後,可能經過10代人。如果家庭規模保持較小,我們將繼續下降。”
問題在於這種急劇的衰退將來得太晚,無法避免今天許多人擔心的氣候變化帶來的災難性後果 — 這也是為什麼人們會逃離非洲的另一個原因,也是為什麼歐洲的年輕人表示他們將沒有或很少孩子的另一個原因。
因此,適合閲讀的科幻小説既不是阿西莫夫也不是劉慈欣。相反,從瑪麗·雪萊的最後的人(1826年)開始,其中一場新的黑死病滅絕了除了一個孤獨的人類樣本之外的所有人類。然後轉向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奧力克斯和克雷克(2003年),其中一個頭腦混亂的“雪人”是世界被全球變暖、魯莽的基因工程和災難性的人口減少嘗試摧毀後僅存的少數倖存者之一。
對於像埃隆·馬斯克這樣仍然夢想建立阿西莫夫銀河帝國的人來説,這種人類滅絕的願景難以接受。他和其他人逆水而行,生育的後代是平均男性的五到六倍。但現實是,低於全球2.1的總和生育率比多產的馬斯克先生更具有強大的歷史力量。它即將到來。我們無法阻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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