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日利亞人能承受博拉·蒂努布的經濟改革嗎？ - 彭博社

尼日利亞首都阿布賈街頭的交易者。

攝影師：DPA 圖片聯盟/阿拉米

在過去半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尼日利亞憑藉其龐大的人口、文化影響力、創業精神和豐富的自然資源，曾有潛力成為非洲的經濟強國。

但它無法擺脱阻礙其發展的種種問題：經濟過於依賴石油生產，以至於創造就業的非原材料行業在國家的出口統計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個超過九成的就業人口在非正式部門工作，國家更像是一個分配石油財富的政治庇護機器，而非公共產品的提供者。尼日利亞確實名副其實地被稱為創業者的國家，但往往並非出於自願：政府未能滿足人民的基本需求，意味着公民必須盡力尋找水、電、教育和安全等簡單的東西。

即使在新冠疫情後遺症和烏克蘭戰爭在2021年導致全球通貨膨脹飆升之前，疲軟的石油生產也意味着尼日利亞在產生足夠收入以支付龐大的進口賬單方面苦苦掙扎。政府越來越依賴外債，這使其在通貨膨脹爆發推高利率和美元升值時暴露無遺。

博拉·蒂努布，尼日利亞總統。攝影師：霍莉·亞當斯/彭博社到2023年中，大部分聯邦政府的收入都用於償還國家債務，外匯短缺使企業窒息。新當選的總統博拉·蒂努布放寬了貨幣管制，取消了燃料補貼，導致國內通貨膨脹飆升。在隨之而來的創傷性清算中，最貧困的人羣遭受了最大的痛苦。經濟，作為官方統計中非洲最大的經濟體，直到2022年仍然如此，現已跌至南非、埃及和阿爾及利亞之後的第四位——這個國家的人口不到尼日利亞的四分之一。

今年，該國目睹了為食品援助而發生的踩踏事件，鈣缺乏和其他形式的營養不良激增，以及外資企業撤離導致的失業。抗議活動在八月初爆發。人羣高喊“我們餓了，”並要求蒂努布恢復燃料補貼並撤回其他不受歡迎的改革。根據國際特赦組織的説法，一些地區實施了宵禁，十多人在和平抗議中被安全部隊殺害。

8月1日在尼日利亞拉各斯舉行的“結束糟糕治理”抗議活動中的示威者。攝影師：本森·伊比阿布奇/法新社對於蒂努布，當地人稱之為“jagaban”，即“從前線領導的人”，他的政策處方雖然痛苦卻是必要的。奈拉的貶值縮小了官方市場和黑市之間的差距。近年來，一些從尼日利亞撤資的投資者開始表示，他們更願意再次冒險投資。在蒂努布理想的情況下，他們將以足夠的數量回歸，以補充外匯儲備。隨着貨幣貶值，尼日利亞的非石油出口（儘管數量不多）將獲得可喜的提振。

尚不確定蒂努布的同胞們是否願意等待。他在2023年2月以僅35%的選票贏得了一場有爭議的選舉，並且在年輕的尼日利亞人中不受歡迎，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渴望“japa”——這是一個在約魯巴語中意為逃避或移民的詞，尼日利亞有許多種語言。

攝影師：Adeokun Adesegun/Bloomberg簡介：烏戈奇·伊梅傑烏戈奇·伊梅傑曾是一名成功的跑腿女郎，幫助阿布賈的忙碌工薪階層在城市的商場和市場中為他們尋找最優惠的食品交易。2023年6月，貨幣限制被解除，奈拉經歷了劇烈波動，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進口商品的價格已經在上漲，但波動性使其飆升。隨後，本地生產的商品，尤其是蔬菜，隨着燃料補貼的取消而推高了運輸成本，價格也隨之上漲。由於價格幾乎每天都在變化，她為客户談判好交易的空間變得狹窄。一個接一個，顧客開始從他們的願望清單中刪除商品。葡萄酒、進口蘋果和果醬都被淘汰。然後他們開始減少購買量，直到幾乎沒有剩下的。有一天，伊梅傑的電話停止了響鈴：她的客户不再需要她的服務。

經濟危機

尼日利亞去年的貧困人口超過了任何國家，僅次於印度。即使在補貼被取消和貨幣貶值之前，公民們常常需要做兩到三份工作才能維持生計。當主食價格飆升時，許多人再也買不起雞蛋、食用油和肉類等東西。有些人不得不購買曾經被丟棄或用來餵魚的低等級大米。蒂努佈政府開始向最脆弱的羣體提供食品和現金救助，但這種慷慨的範圍受到政府財力的限制。

蒂努布表示，他將通過增加基礎設施投資和簡化商業流程來啓動經濟。他的計劃包括降低企業税率，將數百萬非正式部門的人納入可見的應税經濟，為中小企業提供廉價融資，以及出售國有資產。

攝影師：Adeokun Adesegun/Bloomberg簡介：Ibisaki Igani尼日爾三角洲漁民Ibisaki Igani和他的兄弟在2001年放棄了他們的船和漁網，因為河流被原油污染，一家監控公司為他們提供了更好的薪水來保護殼牌公司（Shell Plc）的設施。這項工作風險很大，涉及與破壞管道和綁架石油工人的武裝民兵的衝突。隨着暴力事件的加劇，殼牌在2016年出售了其在尼日利亞的陸上業務，監控隊伍被轉移到新的僱主。那家公司開始拖延支付兄弟倆的工資，然後完全停止支付，並在2018年解僱了他們。Igani前往波特哈考特市出售舊衣服，而他的兄弟則迴歸捕魚。由於多年的石油鑽探造成的污染，捕獲的魚更加稀少，他和一個朋友深入紅樹林。有一天，他再也沒有回來。只找到了他朋友的屍體。

貨幣失調

在蒂努布的前任領導下，尼日利亞政府試圖通過為政府交易實施一種匯率，為出口商和投資者實施另一種匯率，以及為旅行者和小企業實施第三種匯率來緩解對當地貨幣的銷售壓力。結果是形成了一個活躍的美元街頭市場，貨幣投機，以及大量的混亂和不確定性，使企業難以預算和規劃。

蒂努布取消了分層匯率制度，並進行了兩次急劇貶值，使貨幣貶值70%，創下歷史新低。自2月份以來，中央銀行已將利率提高了8個百分點，達到26.75%，以試圖遏制奈拉的下滑。

石油和燃料短缺

石油出口是尼日利亞經濟的命脈，也是政府收入的最大來源，2024年第一季度佔 81%的出口。但由於石油豐富的尼日爾三角洲地區普遍存在盜竊和破壞，以及對新舊油田投資不足，自2020年以來，原油生產一直在下降。該國煉油廠的維護記錄糟糕，造成了一個奇怪的局面，即這個非洲最大的產油國在2022年花費230億美元以國際市場價格進口石油，並進一步花費100億美元用於補貼，以便讓民眾能夠負擔得起燃料。蒂努布希望通過刺激對陸上油田的投資以及利用拉各斯商業中心的新大型設施從當地原油中精煉更多燃料來結束這種巨大的浪費。目前，新工廠將使用進口原油進行生產。

攝影師：Adeokun Adesegun/Bloomberg簡介：Chika Nnamdi在Chika Nnamdi離開她位於阿布賈Kubwa郊區的單身公寓之前，她從冰箱的頂部隔層拿出兩個冷凍水袋，放在前一晚的jollof米飯上。這樣一來，當她外出工作時，飯菜就不會壞掉。她的包裏有兩個掌心大小的移動電源，她到達辦公室時會插上。她不能確定回家時電力是否會恢復，所以這些將是她的備用電源，以保持手機充電到第二天。

停電

根據裝機容量，尼日利亞的發電站應該供應約13千兆瓦，但由於設備故障、天然氣短缺和缺乏輸電線路，通常可用的電力不到4千兆瓦。頻繁的停電使得企業和家庭不得不依賴嘈雜的柴油發電機——如果他們能負擔得起的話。

為了節省開支並使電力部門對投資者更具吸引力，Tinubu政府在今年早些時候取消了一些使城市用户電價更實惠的政府補貼，電價因此上漲了三倍以上。

慢性不安全

尼日利亞的警察訓練不足、裝備不全，人數也太少，無法保護民眾。該國的武裝部隊已經超負荷運轉——正在與東北部的伊斯蘭叛亂分子作鬥爭——常常被召來協助處理民事事務，如追捕綁匪、阻止盜油和解決社區糾紛，尤其是在農村地區。

攝影師：Adetona Omokanye/Bloomberg簡介：Kalu Obialor當Kalu Obialor和家人搬進阿布賈Lugbe地區的新家時，他覺得這是一場夢想成真。很少有尼日利亞人能夠通過抵押貸款擁有自己的家。但他的快樂中夾雜着擔憂。首都的安全形勢，尤其是他居住的郊區，正在上升。因此，他選擇了一個高於底層的公寓，為窗户安裝了鐵欄杆，並安裝了防彈門。在11月23日的晚上，槍聲響起，標誌着他的住宅區遭到襲擊。當武裝分子闖入他的建築並切斷窗户上的鋼欄杆時，警報變成了對他妻子和三個孩子的恐懼。Obialor和他的五個鄰居被抓走， marched over a nearby hill and into a forest. 他在那裏待了將近一個月。由於他們的家人未能支付贖金，一些同伴被殺。他在聖誕節前兩天被釋放，家人支付了750萬奈拉（4700美元）。Obialor因這次事件受到嚴重創傷，移民到加拿大，並計劃讓家人加入他。

東北部的伊斯蘭激進分子以及西北部的強盜和東南部的分裂分子在很大程度上肆無忌憚地活動，加深了普遍混亂和無法無天的感覺。綁架勒索已成為一個蓬勃發展的產業。根據尼日利亞研究公司SBM Intelligence，自Tinubu上任以來，幾乎有5000人被綁架。雖然許多綁架者針對富裕城市社區的人，但在該國西北部，綁架事件更為頻繁，騎摩托車的幫派攜帶AK-47突擊步槍洗劫村莊，並向農業社區索要錢財以進入他們的土地。有時贖金被支付，人質被釋放。偶爾，他們設法逃脱。

尼日利亞人往往對他們的司法系統缺乏信心。案件可能需要數年才能裁決，監獄裏滿是等待審判的人。高級法官和法官中腐敗現象嚴重。沮喪的犯罪受害者有時會進行個人報復，助長暴力循環。

總統蒂努布承諾通過改革和擴展30萬人的國家警察部隊及其他執法機構，併為他們提供更好的培訓和設備來應對不安全問題。

背景

尼日利亞的存在歸功於英國殖民管理者，他們勾勒出了今天國家的輪廓，並在1914年通過將兩個地區合併為一個實體使其成立。這次合併將250多個講500多種語言的民族聚集在一起，否則他們將永遠不會聯合在一起。該國在1960年獨立後經歷了動盪的歷程，期間發生了一系列軍事政變，主要是來自基督教南方的精英與主要是穆斯林北方的精英爭奪權力。新國家在1967-1970年的比亞法拉分裂戰爭中受到創傷，期間有50萬到300萬人遇難。

在殖民時期，許多尼日利亞人將公共服務職位視為通過自我致富來超越英國人的機會，這一傳統在獨立後繼續存在。聯邦和地區政府將國家財富轉移到地方精英手中，以確保他們的支持。政府職位、石油收入和税收收入常常作為政治恩惠分發，幾乎沒有剩餘資金用於公共服務和投資項目。

現在會發生什麼？

蒂努布在2023年8月已經開始減緩他的經濟改革，當時他恢復了一些在兩個月前被取消的燃料補貼。他承諾採取進一步措施來幫助貧困的尼日利亞人，包括增加社會福利項目和國家最低工資——儘管後者不太可能對大多數在非正式部門工作的同胞產生實質性影響。

在7月底，示威活動在全國爆發前幾天，蒂努布發表了一份 聲明，他指責在線動員抗議運動的公民社會團體將“他們的自私野心置於國家利益之上。”這一評論似乎在習慣於關於政府官員炫耀奢華生活方式以及在歐洲和美國的精英私立學校教育子女的新聞故事的尼日利亞人中沒有獲得太多反響。

不久之後，蒂努布需要向尼日利亞人展示他們的艱辛是值得的，並且他準備將一些財富從那些讓他掌權的精英那裏轉移出去，而這些精英也最能從現狀中獲利。目前，外國投資者正在等待他的政策是否能經受住他們所引發的政治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