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兒童”正在威脅中國的復甦 - 彭博社

*照片插圖：Heejae Kim 為彭博社製作；照片：*Getty (8)

中國的新時間與金錢方程（音頻）

13:13

當中國2023屆畢業生走出大學進入糟糕的就業市場時，習近平主席告訴國家的年輕人要“吃苦”，並接受他們面前的艱難，就像他在1960年代所做的那樣。他缺乏同情心並沒有得到好評；在社交媒體上，人們公開嘲笑他。一年後，習近平改變了口風，呼籲“優質就業”。政府現在承諾為兩年內未找到工作的大學畢業生提供一些社會保障福利，以及一系列旨在打破威脅中國經濟的通縮螺旋的刺激措施。

中國的房地產下滑已進入第四年。政府官員和零售商都對消費降級感到擔憂，即當經濟前景疲弱時，人們用便宜的替代品來替代昂貴的商品和服務。而且這是有道理的：在2024年前八個月，零售銷售僅增長了3.4%，遠低於官方5%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目標。但消費者可能不僅僅是暫時收緊預算。年輕人在消費和休閒之間選擇的方式出現了更深層次的文化轉變的跡象。

與他們的父母不同，躺平一代在物質豐富的環境中成長。現在，他們不僅在網上和奶茶店抱怨暗淡的就業前景；他們正在用自我關懷和豐富精神的活動，如露營、旅行和參加音樂會，來替代消費。這一靈魂探索的過程正在改變家庭資源的分配方式，以及人們的工作和消費方式。這讓政府在應對長期通縮和青年失業方面的努力變得更加複雜。

現代家庭經濟學，這是由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家加里·貝克爾在其1965年論文《時間分配理論》中開創的經濟理論，是思考中國消費者行為變化的有用工具。富裕家庭可以在不工作的情況下享受閒暇。那些靠微薄工資維持生計的人沒有選擇；他們必須儘可能多地工作。根據世界銀行的説法，中國現在是一箇中上收入國家。這裏充滿了需要賺錢以便消費的中產家庭，但他們能夠在金錢和時間之間做出權衡。房地產市場可能已經下滑，但家庭儲蓄存款在今年達到了146萬億元人民幣（20600億美元），幾乎是2014年的三倍。二十年的快速增長，加上著名的節儉文化，創造了巨大的廣泛財富。

如果22歲年輕人的工資太低，家庭可能會選擇推遲他們成年子女進入勞動力市場。她可能會和父母同住，享受更多的閒暇。（當工資低時，閒暇的成本也較低。）與此同時，整個家庭會仔細觀察開支，並進行更多的“家庭生產”，比如在家做飯和鍛鍊。

這就是我們在中國所見證的。政府對房地產、金融服務和大型科技公司的打壓減少了大學畢業生的就業選擇。來自中產家庭的年輕人不想成為美團的外賣騎手或回到流水線，儘管這些辛苦的工作比大多數入門級白領工作支付得更好。而他們的父母，大多出生於1970年代，可以説是中國經濟崛起的最大受益者，更希望他們的孩子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而不是任何工作。

講師戴輝在武漢的夜校課堂上展示咖啡拿鐵藝術。攝影師：新華社/蓋蒂圖片社### ‘職業兒童’

在家裏生活更久並沒有什麼可羞愧的——許多人自豪地稱自己為“職業兒童”。他們做飯、打掃、和父母一起閒逛，通常通過做家務獲得零花錢，同時慢慢思考下一步該做什麼。相當一部分人正在為研究生院或公務員考試而學習。去年，超過300萬考生競爭僅39,600個公務員職位。

職業兒童的數量可能達到數千萬。根據去年北京大學的一項研究，中國大約有9600萬年齡在16到24歲之間的城市居民。大約一半在上學，另外3300萬人在工作或找工作，剩下1600萬人，約佔17%，未被計算在內。這讓許多習慣於在學校和大學長時間學習的年輕人擁有了大量新獲得的自由時間，也可能帶來一些壓力，考慮到他們的前景。自我關懷成為他們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為了迎合這一人羣，奶茶品牌在中國迅速崛起，使其創始人成為紙上百萬富翁。花費幾美元，Z世代可以整天和朋友們一起閒逛。年輕人已成為熱衷的 音樂會觀眾、露營者和預算旅行者。九月份，美國説唱歌手Ye，之前被稱為Kanye West，在海南南部演出，吸引了42,000名粉絲，他們大多來自全國其他地方。門票售罄得如此之快，當地旅遊局增加了第二場演出，稱之為“音樂魔力的再次綻放”。偏遠地區最近成為年輕旅行者的熱門目的地。網紅們驚歎於當地人的熱情好客和低廉的生活成本——一頓令人滿意的餐點僅需約20元，而過夜住宿約為170元。

專業兒童並不是唯一關注自我護理的人。城市工資增長自 2022 年以來急劇放緩。年輕專業人士在入門級工作中平均每月賺取 1,460 美元，根據招聘平台 智聯，他們也在將優先事項從購買物品轉向花費在體驗上——並且這樣做時謹慎，以優化他們的金錢和時間。

在 2017 年，當總部位於香港的 Pure Group，這家時尚的瑜伽和健身連鎖店，以超過 4 億美元的估值被私募股權收購時，新老闆希望利用健身房的知名品牌在大陸擴展，押注受過教育的年輕專業人士可能會欣賞昂貴的瑜伽墊和優質洗髮水。作為這一宏偉計劃的一部分，Pure 在上海和北京最豪華的購物中心開設了門店。

七年過去了，中國人比以前更頻繁地鍛鍊。但 Pure 的雄心破滅了。它一直在縮減規模，今年 7 月關閉了上海的一家分店。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像便利店一樣運營的簡約健身連鎖店，吸引自稱為“窮鬼”的人，或者那些沒有太多可支配收入的人。日本的 Rizap Group Inc. 就是其中之一，正在進入市場。它的 ChocoZAP 品牌不僅提供無人值守的 24 小時訓練器械使用，還提供自我護理服務，如洗衣、指甲打印甚至卡拉 OK。所有這些都無需合同，每月費用為 140 元（約 20 美元），是 Pure 會員費用的一小部分。

這標誌着零售商與客户之間的重大權力轉移。多年來，客户被迫簽署預付費會員資格，金額高達數千美元，並使他們面臨信用風險。據報道，來自香港的38歲健身品牌Physical的一名會員 簽署了一份直到2050年的健身合同。這些協議讓人想起該國房地產市場繁重的銷售模式。直到最近，中國購房者通常在公寓完工前18個月到兩年就購買了房子。全國各地的資金被濫用和被困的建築商放棄的未完成項目教會了年輕客户，按需付費的定價方式要安全得多。

Z世代並沒有完全放棄購物。他們更喜歡在時尚商場的地下層徘徊，那裏可以找到更多面向預算的商店。年輕博主寫道，像名創優品這樣的國內生活方式零售商，出售便宜但時尚的家居用品，逛這些商店讓人放鬆，並不會給他們的財務帶來壓力。中國人是務實的羣體。即使在經濟良好時，許多人也會在歐洲購買奢侈品，因為那裏更便宜。

但注重價值的年輕人現在正在重新思考奢侈品的概念。在考慮購買時，他們會問一個品牌商品是否真正奢華，還是僅僅包裝成某種非凡的東西，並研究哪些品牌通過折扣渠道，如私人銷售或奧特萊斯，來處理過剩庫存。他們開始像藝術收藏家一樣，在購買之前查找商品的轉售價值。古馳的母公司開雲集團正面臨自2008年以來的 最糟糕的一年，原因是中國需求下降。整個行業都感受到了寒意，但根據伯恩斯坦研究，轉售價格較高的奢侈品牌，如愛馬仕國際和LVMH，盈利能力更具韌性。

顧客在中國上海的URBAN REVIVO（UR）商店挑選衣服，2024年9月4日。攝影師：CFOTO/Future Publishing/Future Publishing/Getty Images性價比趨勢為國內品牌，如總部位於廣州的Urban Revivo Ltd.，提供了發展空間。該零售商將自己定位為“快奢侈品”——與Zara或Shein的快時尚相對——在中國表現良好。它正在加速全球擴張，並考慮在香港上市。

在小紅書這個部分是Instagram，部分是Pinterest的平台上，視頻博主教用户如何像日本人一樣穿衣，他們幾十年來一直在實踐不全身穿設計師品牌的時尚。課程內容？混搭、良好的護膚和細節很重要。比較購物、研究促銷、精心搭配時尚且實惠的服裝——所有這些都是為了節省金錢而投入更多時間的方式。而年輕的中國社交媒體用户似乎很享受這些活動。尋找便宜貨的難題和競爭已成為一種愛好——不僅是艱難經濟中的一種需求，更是一種愉快的消遣方式。

自中國青年失業危機開始以來已經過去了大約三年。即使是最耐心的父母也可能厭倦了與他們的職業子女同住，或者至少擔心他們的前景隨着每個空檔年而變得黯淡。這可能是習近平在九月底終於妥協並接受只有積極的刺激才能復興經濟的原因之一。

在2008年，當中國的農民工面臨就業危機時，政府迅速通過4萬億人民幣的意外財政支出解決了這一問題，為大量的建築工作提供了資金。這一代大學畢業生所面臨的困境將不會那麼容易解決。財政刺激可以應對簡單的消費降級。但Z世代的消費習慣和選擇不工作的意願可能是時間與金錢的價值觀發生重大轉變的早期證據。如果這被證明是文化價值觀的代際變化，那麼無論多麼激進的習近平刺激政策可能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