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擺爛更通透的，是活到一百歲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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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作為東亞“996”鼻祖，以超長勞動時間和職場內卷著稱，今天在中國也能找到當年日本的影子。內卷的出路是什麼？

經歷內卷頂峯的日本已逐漸步入“後內卷時代”，社會出現變化，帶來“如何過好這一生”的新啓示。

東亞內卷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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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以擁有全球最勤奮敬業的勞動力著稱，號稱“企業戰士”，賣力到願為公司粉身碎骨。職業一度被日本男性視為人生最重大之事，是“神”一般的存在，也造就了日本戰後連續增長的經濟奇蹟。

 日本工薪族愛去東京愛宕神社求事業運，攀登出世之石階（日文出世指升官）以保升職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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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模曾是職業美德，可後來帶有諷刺性，內含貶義，這是為什麼呢？

求職的日語是“就活”，工作等於活命

圖：日劇《求職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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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上行期，努力工作並獲得回報，是職業美德；經濟下行期，即使努力也沒有回報，只能原地踏步甚至倒退，就是內卷。

日本泡沫經濟大裁員，

與中國90年代下崗潮如出一轍

圖：電影《東京奏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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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勞模是以終身僱傭制、年功序列制、企業內工會為保障的，但上世紀80年代的泡沫經濟，讓勞模成了犧牲品。

下崗後的丈夫巧遇被矇在鼓裏的妻子

圖：《東京奏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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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認識到，這是個即使努力也沒有回報的時代，不約而同找到了新生存之道：守住現有的，加倍努力以維持現狀，即內卷。

**●**僱主內卷

僱主壓榨勞動力，取消終身僱傭制，解除人身綁定，代之以臨時身份。

發明勞務派遣取代“編制”

圖：日劇《派遣員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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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國流行的臨時工、合同工、編外人員、無編人員、勞務派遣，大約可從日本找到源頭。

連醫院這種事業單位也搞勞務派遣，

派遣醫生與正式醫生待遇有天壤之別，

成了醫院裏的二等公民

圖：日劇《派遣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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僱主還要求員工高效投入，一人幹N個人的活，對僱員呵斥、PUA和強制加班。

除了強制，僱主還通過洗腦讓員工“主動加班”。

用“奮鬥到死”標語給員工洗腦

圖：日劇《凪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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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內卷

意識到生存危機的打工人也主動內卷，做出過度努力和無必要付出。

求職在日本叫就活，在求職壓力下，每5人中就有1人嘗試自殺，打工人在工作細節上不斷自我精細化。

日本求職服務“就活應援”

圖：はるやま今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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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着裝培訓

圖：ao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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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還上培訓學校，學習如何笑。細緻到用什麼表情、什麼樣的微笑弧度面試。

微笑訓練營

圖：career.passend.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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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打工人報班學習見領導如何鞠躬，精細到以何種角度和方向。

鞠躬訓練班

圖：就活ヘア.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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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還得“讀空氣”，要會察言觀色，一切盡在不言中。

求職訓練營教打工人如何説

言不由衷的“假話”

圖：career.passend.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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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頻繁發生過勞死，或因過勞而自殺。日本每年有200人過勞死，3萬人孤獨死。

●性別內卷

**高壓職場造成性別擠壓。**202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勞迪婭·戈爾丁提出，資本主義經濟貪婪的工作造成性別不平等。

高壓職場要求打工人隨時待命，滿足客户或老闆需求，這與家庭無法兼容。日本男性為應付貪婪的工作，把家庭責任推給女性，女性因此喪失職業收入，把經營家庭作為主業。

日本上層華族生養女兒，

目的是將其培養成老錢家族的合格兒媳

圖：電影《東京貴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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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有“女德學校”（花嫁學校），專教女性如何“嫁得好”和作太太。

花嫁學校

圖：朝日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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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在此學插花、茶藝、禮儀、家務整理，目的是當奧樣（賢妻良母）。

日本女校的禮儀培訓

圖：tv-tokyo.co.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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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精細到教女性如何與丈夫説早安、如何歡迎丈夫回家。

一些貴族女校也為豪門培養兒媳。日本三大女子貴族學校女子御三家，除了培養貴族淑女，還為女孩相親、尋覓夫家。

女子御三家培養的“好嫁風”女孩

圖：tv-tokyo.co.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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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很多日本女性而言，結婚等於失業。一旦結婚就意味着辭職，結婚不僅是擇偶，也是在作母親與職業間做決斷。

日本皇后雅子曾是外交官，婚後永別職場

圖：壹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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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統計，日本職業女性每週工作49小時，外加25小時家務，而男性的家務每週僅5小時。

即使高學歷女性，在職場也備受歧視，仍被認為會獻身家庭、不會投入工作，得不到提拔；在婚戀中也不受待見，被認為不可愛、結婚難。男性不願接受妻子收入比自己高，而女性也受男強女弱擇偶觀影響，嚮往“上嫁”，不願“下嫁”，對嫁給“不如”自己的男性不能接受。

圖：日劇《東京女子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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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擠壓造成性別內卷。被職場排斥的女性，只能靠家庭中的男性維持經濟，就提高了對男性收入的要求，據NHK調查，75%的日本男性達不到女性擇偶標準，男性若不達標，女性就不結婚；這也促使男性工作更加賣力、職場更加內卷，形成惡性內循環，性別內卷與職場內卷相輔相成。

性別內卷帶來不婚化、少子化現象。據統計，日本每3位男性就有1人終身不婚，每4位女性有1人終身不婚，日本面臨人口危機。

書籍《東大女子》

討論站在學歷金字塔上的日本女性境遇

圖：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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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內卷時代的“反內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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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達到峯值後，日本人逐漸接受經濟下滑的現實，越來越不願通過內卷達到虛幻的“上升”。

**一方面，打工人自我覺醒。**日本近年出現主動失業的躺平一族，曾被抨擊為“下流社會”的罪魁禍首，今天卻得到更多理解。

40歲失業單身男子

圖：日劇《0.5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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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失業是面對惡性職場的自我保護，不該用一句簡單的“不上進”來抨擊。

因職場欺凌而遭受心理創傷，

離開職場是為了活下去

圖：《0.5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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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選擇讓自己不再受傷害，也是一種對幸福的選擇。

家人對30歲的家裏蹲給予包容

圖：日劇《我的事説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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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打工人也主動反加班，不再為迎合上司和升職加薪而累死自己，還有專門公司提供督促打工人準時下班的服務。

準時下班流行

圖：日劇《我，準時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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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還組織專門的反內卷服務。日本出現針對年輕求職者的反PUA培訓公司，教打工人維權和反霸凌，重塑職場道德；民間組織推出邪惡企業大賞，提醒求職者避坑，排名關乎企業聲譽，倒逼企業改善不良用工。

黑心企業排名

圖：Rocketnews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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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人哭泣的“淚活”，即哭泣培訓學校也出現了，教人哭泣以緩解壓力。據統計，日本成年人是全世界哭泣最少的。

哭泣培訓

圖：Rocketnews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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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僱主改革成為良心公司。**有公司禁止深夜加班；有公司設置電腦到下班時間自動關閉；有公司批評工作狂；還有公司組織工作時間健身和心理療愈。日本大企業還向北歐學習，推出每週4天工作制。

每週休三天

圖：CC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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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員工的態度，也從“勞動者”向“人”轉變。日企推出不吸煙假（sumo休），不抽煙的員工能獲6天帶薪假期，倡導健康生活方式。

圖：Press Log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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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關照員工婚戀問題，有僱主允許員工在喜歡的偶像宣佈結婚後帶薪休假10天，未婚女員工可休失戀假，25歲以下休1天，30歲以上休3天。

僱主還鼓勵社會服務。日本上市公司有志願者假，員工做志願服務可休假。據日本2020《CSR企業總覽》，實行志願者休假制的企業453家，佔總體40.3%。

志願者假期

圖：厚生勞動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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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內卷，還要靠政府制度和立法保障。**2018年日本安倍政府出台工作改革議案，修改《勞動基準法》。

從禁止長時間勞動、取消待遇歧視、

靈活用工三方面改革

圖：Openf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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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案規定加班時間上限為每月45小時，每年360小時，違反規定的企業將受處罰；規定同工同酬，正式工和非正式工在工資、休假、研修、補貼方面同等待遇。

日本近年生育率有所提高，超過韓國

圖：Econom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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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改革年假法。勞動者工齡達0.5年可享受10天帶薪年假，此後年假天數隨工齡上漲，每年最多40天帶薪休假，有效期2年。《工作方式改革關聯法》要求企業必須讓員工休年假，違反將處罰款，很多企業要求員工每年必須完成一定休假比率，將其作為人事考核指標。

日本爸爸假

圖：hrnote.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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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讓男性參與家庭，日本調整《育兒護理休假法》。男性在孩子出生8周至1歲之間可休假4周“爸爸產假”，2023年4月起大型企業（員工超1000人）需公開產假落實率。

活到100歲的可持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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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發展、社會服務及醫療水平提高，使日本人壽命增長。“年輕就要奮鬥”的內卷式人生規劃難以應對長壽人生的新課題。

日本平均壽命已連續60年上漲

圖：Nipp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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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是長壽國家，百歲老人數量持續增加。**據2022年9月統計，日本現有百歲老人9萬多人，較上年增加4016人，已連續52年增加，女性佔比89%。

人生按100歲壽命規劃

圖：福岡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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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安倍政府提出人生100年計劃，為百歲壽命做準備，調整社會時鐘，調節職場、社保和福利以適應新人生。

安倍晉三很有遠見地提出“人生100年時代”構想，

可惜自己沒活到這個年齡

圖：日刊工業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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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重新思考如何設置人生時鐘。過去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已不適合100年人生。

如果按日本現行65歲退休制，100年的人生中工齡45年、退休35年，退休養老佔35%的人生。未來將不存在真正的“退休”，“年輕時內卷奮鬥，財富自由後躺平”的幻想不切實際。

內卷靠透支身體和青春來博取未來，

如今日本人更願保存體力，蓄力人生長跑

圖：レアリ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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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研究機構對後內卷時代的長壽社會做了新構想。**未來社會將從生存導向邁入福祉導向。退休後仍可繼續工作。研究認為，60歲以後可持續性序列是僱傭——派遣——創業——地域貢獻活動——在地協同勞動——自治公社和志願服務，越往後，公益性越強，可持續性就越強，對年齡的寬容度也越高。

100歲人生的可持續職場規劃

圖：ニッセイ基礎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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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社會正在為可持續人生做準備。**老年就業已經普及，取消對老年人就業歧視。日本總務省統計，2021年65歲以上人口就業率25.1%，已連續18年增加，65-69歲就業率為50.3%，已超半數。

依託《職業能力開發促進法》

和銀髮人才中心，

日本為老齡就業提供支持

圖：fsight.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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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長壽，人們做出移居再選擇，在哪生活關乎壽命長短。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統計，日本每10萬人口中的百歲老人數量，呈西高東低狀態，關東地區等都市圈單位人口百歲老人偏少。

日本百歲老人地域分佈

圖：厚生勞動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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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選擇離開大都市，去鄉下和温暖地區生活。

日本還倡導老前整理。愛整理收拾的日本人，除整理術、收納術、斷舍離外，近年又興起老前整理，對物品歸納捨棄，為老年做準備。

老前整理

圖：N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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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倡導直面死亡。終活應援是專門做死亡準備的服務。

終活公司幫客户全方位準備死亡，做遺囑處理、生前衣物整理、遺產處理、醫療護理，甚至為其做殯儀館、壽衣、棺材、墓地和葬禮策劃。

備死服務

圖：shukatsu-support.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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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內卷競爭中殺出重圍的“卷王”已不再是社會榜樣，擁有熟年力、過上可持續人生將是更高追求。幫助日本人邁入100歲時代，也是日本各大政黨的競選方針，是吸引選民的法寶。

日本公明黨將100年人生戰略作為施政理念

圖：公明黨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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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日劇《重啓人生》那樣，結伴養老、共度快樂餘生，恐怕不再是電視劇虛構，而是日本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