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見聞_風聞

2023年12月5號，早上6點鐘左右，天還沒亮，我被一陣哀嚎聲吵醒。剛醒來懵逼狀態中，感覺樓下好像在打架，地板咚咚咚地振動，慘叫聲不斷，像敲豬一樣，聽得人心裏直發毛。心裏想着大概學生打架，過會就沒事了，可聲音一直不斷從樓下傳來，鬼哭狼嚎，吵得我翻來覆去睡不着，便打算出去看看。到樓道口遇見一個東南亞的女生，她説來了好多警察，我倆便下樓準備瞅一眼。剛下了一層，有個男人守在樓道口，很不客氣地問我們做什麼，瞪了我倆一眼，便把樓道門拉上了，我倆悻悻而反。

不知他是哪個暴力部門的，整個人被厚厚的迷彩制服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漏出一雙眼睛。下樓前我給宿管發了whatsapp，一直沒收到回覆，大概快七點時樓下終於消停了，我出門去衞生間，碰見宿管，她見面便告訴我一切安好，什麼事都沒發生。

事情到第二天，有人忍不住在俄羅斯羣裏説起這件事，講烏茲別克的和本地的學生為了一個女生起了衝突。但討論很快打住了，因為有人爭執到了種族歧視。

後來又有人轉發了一條的通報，我順着消息找到個telegram非官方的頻道，行文很正式，説當地暴力部門突襲了宿舍樓，逮捕了27名中亞移民云云。警方拍攝的執法視頻消了音——整層樓的烏茲別克人拿着護照，舉着雙手趴在牆上，然後被警方排成一隊帶走。消息下面有上百條評論，怒罵這些中亞人道德敗壞，早該驅逐出境，還有哀嘆俄羅斯的社會福利被這些人投機取巧的利用等等。

有好事的中國學生很快把這條信息轉發到了中國人的微信羣。卻激起中國學生的憤慨，指責通報謊話連篇，明明是警方暴力執法，拿着電棍無端地毆打手無寸鐵的學生，表示甚至連俄羅斯學生都對此都嗤之以鼻。大家在羣裏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執起來，很明顯，羣裏一些中國人站在學生的一面，甚至對轉發消息的人都有點情緒對立。

又過了一兩天，我在網上查找相關信息，有新聞報道整個過程：兩名來自烏茲別克的留學生與兩個俄羅斯學生在11月25日羣毆（人數和時間大概是這樣，時間久了不大確定），警方在12月5號突襲了大學公寓，逮捕了27名烏茲別克人，這些人在拘留所簽署了暫不離開的保證書云云。新聞下面又是一羣叫罵聲，讓滾出俄羅斯……

整個事情本來很簡單，但牽扯到多方面便開始複雜起來。

首先是打架，這屬於治安問題。

其次是警察暴力執法，據我聽到的聲音，以及樓下事後現場，警方暴力執法是肯定的，公佈的執法視頻被消去了聲音，而整個視頻畫面又掐頭去尾，規範文明得詭異。令人疑惑的是警方為什麼在打架一週多後才處理這件事，而且清晨天還沒亮突襲，又用電棍電擊痛毆這些學生。

第三，俄羅斯社會輿論，以及政壇上對中亞移民和勞工羣體是很不友好的。這是客觀存在的問題，烏茲別克斯坦三千多萬人口，但僅僅在俄羅斯打工的就有八百萬到一千萬的人口。而俄羅斯人認為這些人搶走了他們的工作崗位，竊取了社會福利，帶來了宗教與文化入侵，以及嚴重的社會治安問題。有意思的是，據我觀察到的，這些中亞國家的人在俄羅斯從事最底層的工作，像各單位的保潔員永遠只是黑髮而矮小的中亞女人，絕大多數跑出租的司機都是中亞人，工地工人，市政清潔工等等也都是中亞人。而俄羅斯人不大願意從事這些職業，我笑説他們太懶，室友辯駁説是因為俄羅斯的教育體系只培養出來了知識型勞動力，而產業結構又無法提供足夠的崗位，俄羅斯人絕不會從事底層的勞力職業的（很牽強）……

第四，俄羅斯年輕人看似支持這些中亞學生，而實際只是為了反對暴力部門，更準確的説，這種情緒背後是對俄當下政治狀況的不滿，再具體點就是普京治下的俄政府，以及忠於他的暴力部門。普利戈任出事後，有俄羅斯學生向我吐槽，他為普京在中國擁有良好的聲譽感到極其詫異，他眼中的普京是個怕死的老人，離開權利便會萎縮。非常零碎視角，不具備中國人説的大局觀（國內喜歡從冷戰後美俄地緣政治的視野出發），他們只從國內羣體的角度看，他表示政府團結大眾的方法極其扭曲，通過宗教與樹立異己集體標靶來團結大多數人，比如同性戀羣體等等……而中亞移民某種程度也是這種標靶。包括俄烏戰爭，俄羅斯年輕人很不理解普京，一次上亞太經濟體系課時老師提到俄烏戰爭，課堂上俄羅斯學生直接表示克里米亞與烏克蘭不屬於俄羅斯領土，着實令我詫異！

第五，俄與中亞國家及其他前蘇加盟國之間是否有更優解來紓捆，從而舒緩國內移民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