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買油不肯用人民幣，俄羅斯油輪轉投中國_風聞

這兩天我在上網的時候刷到一條新聞，原始信源是美媒彭博社，説的大概是這麼件事：5艘滿載着遠東索科爾原油、原計劃開往印度的俄羅斯油輪，因為“某些原因”，目前已經駛離印度附近海域，加速向馬六甲海峽方向行駛。彭博社援引專業人士的分析稱，這些俄羅斯油輪很可能是甩下印度，跑到中國來了。

至於為什麼俄方要把原定出售給印度的原油轉賣給中國，彭博社給出來的解釋是：莫斯科和新德里在石油付款這塊產生了一點小爭執。簡單來説，就是印度希望使用盧比抑或是別的什麼貨幣來向俄羅斯支付購油款，反正就是不想花人民幣，而俄羅斯方面的態度則異常堅決——非人民幣不要。俄印雙方爭執不下，所以原定開往印度的俄羅斯油輪就在印度附近海域漂泊了好長一陣子。

結果這一拖，就從2023年拖到了2024年，俄羅斯賣家不勝其煩，恰好中國那邊又有買家願意接手，雙方一拍即合，然後才有了我們在本期節目開頭中所提到的一幕。

據彭博社報道，這5艘滿載着索科爾原油的俄羅斯油輪分別是：NS指揮官號（NS Commander）、薩哈林島號（Sakhalin Island）、克里姆斯克號（Krymsk）、內利斯號（Nellis），以及利特尼前景號（Liteyny Prospect）。這些油輪都隸屬於俄羅斯國有航運公司、俄羅斯最大的航運公司——俄羅斯聯邦商船公司（Sovcomflot PJSC）。這5艘船如今正以7到10節的速度駛向馬六甲海峽，據悉其新的目的地將是中國。

除了前面提到的5艘油輪之外，俄羅斯聯邦商船公司還有一艘同樣滿載索科爾原油的、名叫NS世紀號（NS Century）的油輪。它仍然停靠在斯里蘭卡附近海域，沒有跟着大部隊一塊向東進發，看上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些什麼。

彭博社援引開源數據分析公司克普勒（Kpler）的首席原油分析師維克托·卡託納（Viktor Katona）的話稱：“看起來，中國似乎已經介入了俄印之間的這樁原油交易。有了中國的接盤，這些曾經無處安放的索科爾原油應該就不愁賣不出去了。”

自2022年的俄烏衝突以來，印度一直都是俄羅斯最重要的石油買家之一——直到2023年12月。因為這是自去年一整年以來，印度吃下俄羅斯石油最少的一個月份。按照克普勒的説法，“印度煉油廠在去年12月就沒有收到過哪怕是一桶新來的索科爾原油。”

這種轉變是怎麼發生的呢？肯定不是因為印度突然就覺得便宜又大碗的俄羅斯石油不香了，所以就不買了；也不是因為年底印度的財政一下子就吃緊了，掏不起區區5船索科爾原油的買油錢了。這個問題的根子主要還是出在了俄印雙方對於交易貨幣的認可度這塊，正如我在前面提到過的那樣：印度不想花人民幣買油，而俄羅斯只想賣油收人民幣。雙方在付款貨幣問題上一直談不攏，俄羅斯就不願意再把油輪繼續開往印度了，所以印度在去年12月的索科爾原油進口量才會掉到了2023年來的新低。

在出這期節目的過程中，我還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有關俄印石油交易的近期資訊，結果這才發現，圍繞着“到底要不要用人民幣買賣石油”這個話題，俄印兩國原來吵吵了好幾個月了。

早在去年11月下旬，外媒商業標準網（The Business Standard）就曾在一篇題為《貨幣衝突導致俄羅斯與亞洲的石油貿易惡化》（Currency clashes sour Russia’s oil trade with Asia）的文章中明確指出，在如今的俄羅斯，無論是政府官員還是石油公司高管，大家都普遍更傾向於賣石油收人民幣，因為人民幣在俄羅斯人的手裏起碼還能花得出去，能買到不少俄羅斯人喜聞樂見的進口商品，匯率也相對比較穩定。所以在俄烏衝突爆發後，受西方制裁影響，在既花不了美元，又花不了歐元的俄羅斯，人民幣的地位便水漲船高、與日俱增，如今更是大有一副“無論誰來買油氣，一律只收人民幣”的勢頭。你的手裏頭要是沒攥着幾沓紅票子，那都不好意思敲開人家俄羅斯石油公司的大門找人家打油去。

花人民幣買石油對俄羅斯而言肯定是有好處的，如今敢頂着西方制裁的壓力繼續吃進俄羅斯石油的買家大多也不反感，畢竟都是做買賣而已嘛，美元歐元人民幣，花誰的錢不是花呢？

然而在俄羅斯石油的諸多老主顧當中，印度卻是一朵獨樹一幟的奇葩，因為只有印度，是從始至終都在明確抗拒支付人民幣來進口俄羅斯石油的。在俄烏爆發之初，俄印雙方原本商定是用兩國的本幣來交易石油的，也就是盧布/盧比石油方案。

但是這個方案並沒有執行太長時間，一年半載下來買賣雙方都不幹了，俄羅斯和印度都互相瞧不上對方的貨幣。尤其是俄羅斯人，在他們看來，匯率不穩定而且還買不着什麼東西的盧比，簡直與廢紙無異。

匯率不穩和購買力差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印度還對盧比實施貨幣管制。你拿盧比兑換其他幣種，印度政府最高可以給你砍掉兑換金額的10%。這要是500億盧比的買賣，你打算從印度人這兒把錢換成別的幣種帶走，直接就先給你砍掉50億。

印度之所以要實施如此嚴格的貨幣政策，其原因之一就是想鼓勵外商把賺到的盧比留在印度花。聽着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對吧？可對於俄羅斯來説，這話就相當於放屁。按照商業標準網的説法，在進口商品這道大命題上，中俄印三國的排名是中國＞俄羅斯＞印度，也就是説俄羅斯對中國外貿的依賴度更高，而印度則對俄羅斯外貿的依賴度更高。

俄羅斯根本就沒有多少東西要向印度買的，反倒是印度一直要找俄羅斯買個沒完，所以印度多年來一直都是俄羅斯的貿易逆差國。根據印度商務部網站此前公佈的數據，從去年4月至9月，印度一共從俄羅斯進口了價值304億美元的商品，其中大部分是油氣，印度對俄羅斯的貿易逆差也由此躥升到了284億美元。而在前年同期，這個數字還僅有大約170美元。

俄羅斯人手裏積攢的盧比越多，心裏越發毛。畢竟這又不是幾十塊錢的小本買賣，而是動輒成百上千億的鉅額貿易。手裏幾百億花不出去的盧比，時間一長這就不是做買賣掙錢了，而是給印度當小熊存錢罐了。

都説俄羅斯人是戰鬥民族，但我覺得他們在面對印度人時的脾氣已經夠好的了。按照商業標準網的説法，俄印之間的石油交易矛盾長期以來都被俄羅斯單方面壓着，一直到了去年7月份才火山爆發，導火索還是雙方對於支付貨幣的認可度問題：印度堅持使用盧比付款，俄羅斯忍無可忍。自那以後，開往印度的俄羅斯油輪便一減再減，雙方的能源貿易活動幾乎“瀕臨崩潰”。

為了迫使印度在支付貨幣問題上作出讓步，去年8月中旬，至少有兩家俄羅斯大型石油公司威脅要將大約 12 艘運往印度的油輪轉移至其他目的地。這些油輪上載有高達100萬噸的石油，無論對誰而言，這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眼看俄羅斯人態度決絕，一向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印度人終於也作出了一點難得的讓步：花人民幣肯定是不行的，要不然我就用阿聯酋迪拉姆跟你買油。

這個主意倒不能説一點用沒有，但是用處實在不大。究其原因，主要是兩點：一是阿聯酋也害怕西方的制裁，不敢讓太多俄羅斯石油走迪拉姆這條道，否則被西方盯上麻煩就大了；二是阿聯酋畢竟體量有限，俄印用迪拉姆來交易石油，短期量小還好説，長期量大肯定是不行的。阿聯酋迪拉姆的小廟，裝不下俄羅斯石油這麼尊大神，硬要裝進去的話，無論是對俄羅斯還是對阿聯酋而言，必然都將弊大於利。

美元歐元不能花，盧布盧比不屑花，迪拉姆想花又花不了多少，兜兜轉轉一大圈，俄印石油交易支付貨幣的最優解還是落到了人民幣這裏。

因為實在割捨不下便宜又大碗的俄羅斯石油，所以一些印度石油企業，尤其是民營油企，早從去年年中起就已經在嘗試着使用人民幣來向俄羅斯出口商支付購油款了——不是直接花人民幣，而是先用盧比兑換港幣，然後再用港幣換成人民幣去找俄羅斯買油。

對於這樣的操作，印度人一直是比較牴觸的，一是因為流程更復雜了；二是先兑港幣再換人民幣買油的交易方式，要比直接用迪拉姆買油的成本高出2%到3%，這筆匯率差看得印度人直心疼：老子做買賣從來都是我薅別人的羊毛，哪有説讓別人反過來薅我大象毛的份兒？更別説這筆錢還是讓中國人給賺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忍受不了用人民幣買石油所帶來的額外成本呢，還是説單純就是看不慣中國人在俄印的石油貿易裏躺着就能賺中介費，反正印度油企支付人民幣購買俄羅斯石油這個操作最後也沒堅持多長時間。除了一部分對印度的民族情緒沒那麼上頭的民營油企之外，大部分印度國營油企最後還是回滾到了花迪拉姆買油的老路上來。

然後問題就又繞回到了我們前面説的死循環裏來：阿聯酋的承載能力有限，俄羅斯也不想要太多迪拉姆，印度非要支付迪拉姆，最後雙方談崩：你不愛花人民幣是吧？那我這油你也別買了，我找個願意花人民幣的下家接手去。

雖説這瘦死的北極熊怎麼着都比駱駝大，但是你一身的北極熊毛也架不住被印度人給玩了命地薅啊。北極熊都能給薅禿嚕皮了，我長到這歲數也算是開眼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俄羅斯現在能回過味兒來都還算好的。就是可惜了北極熊身上被薅掉的那些毛毛了，這要是換在咱們這兒，我估摸着怎麼着不織出件熊毛背心來了。

1993年，周星馳曾經拍過一部經典喜劇——《逃學威龍3》，這部電影裏頭有一個場景，我至今都還記憶猶新：周星馳在走進一棟大廈時，不小心踩翻了一個乞丐擺放在大廈入口台階上的一封盒飯。乞丐以此為由，要求周星馳賠錢。

周星馳拗不過，只得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皺巴巴的紙鈔，隨手一扔，轉身離開。

後來，等到周星馳離開大廈時，樓下的乞丐又給他攔住了去路。這回乞丐沒再找他要錢了，而是吐槽他之前給的錢不對：

“臭小子，有港幣不給你給我人民幣？你是不是真當我瞎的啊？”

如今一晃眼30年過去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連香港的乞丐都不稀罕的人民幣，現在搖身一變，儼然已成了五常大國在國際能源貿易中非它不收的香餑餑。

莫欺少年窮啊同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