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國產動畫電影第一槍,怎麼就啞了?_風聞
ACGx-ACGx官方账号-1小时前

題圖 / 大雨
成熟的動畫電影,不僅需要有才情的導演,更需要優秀的編劇、製片和宣發
870萬元,這是國產動畫電影《大雨》首週末的票房,一個令人愕然卻並不意外的數據。上映前3天,電影平均排片為6.4%,場均觀看人次為2人——這樣的市場表現要歸咎於宣發的不足。無論是發行方還是院線,從一開始對待這部影片就是比較消極的。
然而《大雨》又並非一部毫無來頭的作品,其導演不思凡的前作《大護法》在2017年收穫了超過8000萬元票房。儘管《大護法》評論兩極化,但其成人化的故事內核和自主分級在國產動畫電影裏罕見,不少國漫愛好者將其稱作“國產動畫電影之光”。引入了更多製作資源、耗時6年完成的《大雨》,延續了《大護法》獨特的美術風格,製作水平明顯進步,但在不少期望頗高的粉絲看來,其在劇情方面的缺點可以説是比《大護法》更甚,豆瓣開分6.5分也説明了很多問題。

過於明顯的親情線,與不知所以然的隱喻
《大雨》全片可以拆分為兩條線,一條講的是小男孩饅頭與養父大谷子的故事,由隱蛟、夜翎人和龍耳軍團三方勢力之間的爭鬥構成了電影的另一條敍事線。
親情是《大雨》想要傳遞出來的作品內核之一。電影在前半段花了大量篇幅去體現大谷子的父愛,與電影后期饅頭踏上戲鼓船尋找大谷子形成一段較為完整的父子線。在短視頻平台上,電影的宣傳片段也集中在“找父親”這一點上,這是大眾觀影人羣最容易引發共鳴的情緒點。

另一條故事線,是隱喻階層衝突下的眾生相。以詭異怪誕的世界觀和千奇百怪的人物,去對特定的現象或人進行隱喻,這是不思凡導演最為擅長的創作模式。但是,電影最大的問題也在這條線上,全片對於夜翎人、柳大歡、柳子彥、柳大樂、穆影之這幾位敍事線上重要人物的刻畫顯得相當侷促。每個人物對照不同階層的人,由於電影並沒有去相對完整地描寫人物背景,以至於不少觀眾看完全片也不能理解角色的行為動機。



全片看下來還存在更嚴重的問題,即敍事層面的嚴重割裂感。主線父子親情的表達過於簡單直白,最後5分鐘的父子分離情節,就差導演拿着喇叭對觀眾喊“全都給我哭”。在另一條線上,不僅想要刻畫兩組父子(女)之間的關係,還想要揭示柳家、戲班、夜翎人所對應的社會各階層百態,由於想要表達的要素過多,不少觀眾看下來覺得電影好像是想要傳遞一些什麼深刻的寓意,但是又説不出太具體的感受。

這兩條敍事線固然有寶物“夜翎緞”進行連接,但敍事節奏是不一致的,甚至可以認為若是把親情線拋掉,也不影響三方勢力鬥爭線的進行。特別是最後戲鼓船上的高潮戲,每個勢力都在各幹各的,再配合晦澀的台詞,很難帶給絕大部分觀眾較好觀感,觀眾也只能表達對作品的失望之情。
當然,也有部分觀眾願意去理解導演,願意多刷電影,並且通過各種方式去解讀電影裏沒有説清楚的人物關係和敍事。1月13日晚,不思凡導演在抖音直播3小時講解電影裏的各種細節——全心全意沉醉於製作電影數年的動畫導演開直播給粉絲答疑解惑,這似曾相似的一幕,發生在去年春節檔《深海》上映期間。

相較於《深海》最終收穫9.19億票房,《大雨》票房可能最終只是前者的零頭,它的市場遭遇更顯得殘酷。而更令人遺憾的,是其作為如今國產動畫電影市場少有的2D動畫,在畫面、配樂等整體制作方面相當出彩,那些充滿想象力和美感的畫面共同構建起的架空世界,以及片尾Staff裏多家參與制作的國產2D動畫公司付出的共同努力,並沒有被足夠多的中國觀眾可以看到。

《大雨》從口碑到票房的種種表現,背後的深層原因是一鳴驚人的國產動畫電影獲得豐厚投資,然而電影製作權仍舊集中在導演手裏。沉浸於自我創作、表達過於主觀的導演,缺乏與市場接軌的橋樑,其作品無法獲得大眾回應,落腳在商業層面,則是回收製作成本失敗。
國產動畫電影創作者不能“一言堂”
在《大雨》的出品列表中,有上海今塗影業、華人影業、彩條屋影業。其中今塗影業是導演不思凡自己的公司,也是電影的製作方。2020年,華人文化投資了不思凡的公司上海今塗影業,佔股60%。華人文化對外表現並不會干擾導演的創作,《大雨》也會“繼續作為個人風格極強的’作者型作品’與觀眾見面”,這為《大雨》上映後的市場差評埋下了伏筆。
《大雨》能在2020年獲得外部投資,與其前作《大護法》的市場表現不無關係,然而嚴格來説《大護法》並不是一部衝着上院線去製作的作品。2017年,由光線影業發行的《大護法》在院線上映。片中奇特的世界觀設定,以及人物、情節背後折射的社會隱喻,令不少青年動畫觀眾眼前一亮。但這部電影卻呈現出兩極化的評價,一種認為主體足夠黑暗、故事有思想,另一種認為敍事結構過於鬆散、觀點傳遞直白,以及缺乏作為電影的鏡頭語言表達。

面對觀眾的評價,不思凡導演也曾在採訪中坦言“這原本是一部面向視頻平台傳播的網劇”。由好傳動畫和不思凡共同合作的《大護法》,原本是一部11個篇章的網絡動畫劇集,光線影業看中了這個項目,提議將《大護法》從網絡動畫升級到院線電影,並邀請知名電影剪輯師完成電影剪輯,最終觀眾才能在院線看到它(可以説,不思凡導演真正的第一部院線動畫電影,還是《大雨》)。
當時的國產動畫電影市場剛經歷過《西遊記之大聖歸來》的狂歡,觀眾們對《大魚海棠》《大護法》這些比較青澀的青年向作品其實是非常包容的,類型的稀缺性也使得這類作品較為容易獲得投資。《大護法》從一部網絡動畫變身為院線電影,與創作者本身的努力和當時大環境對青年向動畫電影的迫切需求都有關係。

雖然《大護法》的題材稀缺性讓其收穫了超過8000萬元的票房,卻並不代表作為導演的不思凡能夠在下一部作品中做好了面對大眾市場的準備。
動畫電影本身就是一種製作成本不低的內容形態,它最終是要以商業片的模式進入市場中,創作者也必須要有服務觀眾的意識。特別是當國產動畫電影的紅利期逐漸褪去後,對於帶有強烈自我表達意願的創作者而言,創作出能夠讓市場接受的動畫電影會是一件難度更高的事情。
我們能在《大雨》中看到不思凡導演想要通過父子線去親近大眾市場的需求,也能從三方勢力鬥爭線看到他對自我風格的態度。只不過,要同時滿足服務大眾和堅持自我風格這兩點,對於一位首次做院線動畫電影的導演來説,難度實在太大了。特別是在他身兼《大雨》編劇和監製,對全片有着絕對掌控力的狀況下,就更難了。
在最近澎湃新聞對不思凡導演的採訪中,不思凡導演認真講述了“錢多了”帶給他的快樂與痛苦。
‘“《大雨》相對來説條件好了太多,也相應地激起了自己的一些’野心’,當年可能沒有辦法實現的東西,甚至當時不敢想象的東西,現在有條件做了,同樣也給自己帶來了很大的麻煩。結果在做的過程裏,我發現以前那種條件的約束,居然是我具備的某種能力。
具備條件以後,去到的是從未涉足過的世界,我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樣去花錢,也不知道怎麼樣運用資金,讓作品變得更好。以前那種創作過程,把大量的心思花在貧瘠環境下去創作的經驗,在新的項目裏也不再適用,我等於是重新學習一種新的創作過程。”
《大雨》存在的問題,和去年的《深海》有一定相似之處。
做了7年的《深海》,花了2年做片頭並且花光了前期投資,靠着彩條屋追加的投資和資深製片人的加盟,調整了項目管理最終才完成了全片。田曉鵬導演也在《深海》紀錄片中坦然,無論是《大聖歸來》還是《深海》,都讓他踩了不少坑。

做了6年的《大雨》,上映前宣發無比低調,甚至連規模性的點映都沒有,顯然出品方自己也不看好這部電影的市場前景。這兩部作品的遭遇,徹底把國產動畫電影面臨的問題擺在了面前——當國產動畫電影的紅利期結束,觀眾的審美越來越高時,國產動畫電影要成功,要靠一整個團隊實現高度且有效的分工合作,不能只靠導演一人把控全局。
面對越來越成熟的市場,成功的國產動畫電影不僅需要有才情的導演,也需要有創作能力懂觀眾需求的編劇,更需要能夠嚴格管控項目的製片人,以及瞭解市場動向的宣發。希望在他的下一部新作品裏,能看到更具體的進步。也希望接下來的國產動畫電影,都能夠儘量避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