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衞對上海人説話有誤解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昨天 09:17
《繁花》已經成為現象級電視劇了,尤其在上海。説不定多少年後,會成為海派文化的代表作之一。張愛玲是30-40年代海派文化的代表,王安憶可算文革後的海派文化領軍人物,餘秋雨或許也短短領軍過一段時間,但進入21世紀後,一下子想不起來誰接過了這個旗子。莫非是王家衞這個“精神上海人”?
《繁花》的普通話版在吳語區外是主力,但在吳語區內,滬語版是絕對主力。在孩子回家都説普通話的現在,太多人懷念説上海話的感覺了。
王家衞出生在上海,估計也成長在上海話的家庭環境裏,具有濃厚的上海話情結,《花樣年華》裏就有説上海話的房東太太。據説早年香港上流圈子裏也有説上海話的風氣。《繁花》發生在90年代的上海,肯定要弄一個滬語版,還為此“搜刮”了大批上海人演員,就是怕上海話對話的時候“穿幫”。
但刻意的上海話化其實有一個顯眼的大漏洞:上海人在正式或者場面場合可以説上海話,但需要文縐縐的表達的時候,會夾雜着普通話,因為上海話在本質上是口頭語言,不適合正式或者有文化的表達。上海作為海納百川的移民城市,從來對語言的純潔性不大糾結。呃,這麼説也不盡然對,上海人只是代表官家和文化的“國語”(普通話在早年成為“國語”,我的長輩一直到晚年都用這個説法,而不是普通話)不排斥。你説這是靈活也好,是勢利也好,這才是上海。
比如説:“濃迭格事體,要循序漸進,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裏,“循序漸進”應該是用普通話講的,而不是勉強用上海話講。這個短語用上海話説起來發音彆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應該也用普通話講,甚至一剖兩半,“心急”還是上海話,“吃不了熱豆腐”就切換到普通話了。上海話發音不算太彆扭,但這不是上海話裏的常見表達。兩者都用普通話講顯得更加有文化。在過去的上海,説普通話是文化人的專利,逐漸形成習慣了。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像魏總請客霸王別姬,不管誰在場,霸王別姬肯定是用普通話講的。
吵架的時候,“濃算啥麼事啦,仗勢欺人啊!”這裏“仗勢欺人”也大概率是用普通話説的。
在很多情況下,成語和典故是用普通話説的。
夾雜進去的普通話不能太純正,要帶上濃濃的上海腔調,否則就裝過頭了,但是場合必須的。
但在劇中,上海話的這一特色基本上被忽略了,所有演員都在努力説着“純正而且清一色的上海話”,其實上海人不是這麼説的。估計這是王家衞的要求?或者演員光顧了讀劇本,沒有想到進一步的口語化?
劇中還有一些表達是近年來的。比如説,“老有腔調”,這個“腔調”的説法以前沒有聽説過,高大上一點説“老有檔次”,市井一點説“老刮三的”。
“我幫濃港……”也在近20年裏大行其道的。説不出來寶總、王小姐、玲子的居住地和家世,但爺叔是“不作興”這麼説的,應該是“我忒濃港……”。這個“忒”其實介於“忒”和“德”之間,沒法準確描述。
還有,“急啥啦”,“迭格事體急勿出來的”。這裏,“急”的發音接近“激”,而不是“發老急”時的“極”的發音。或者説是上海話裏“級別”和“極端”的差別。混用是要被皺眉的。
當然,這些都是雞蛋裏挑骨頭。沒辦法,好不容易出了個滬味的雞蛋,骨頭就扎眼了。
正在追劇,但保持每天一集的節奏,現在還剛追完第四集。聽説一氣狂追到底會有“結尾失落症”,那就發揮拖延症的好處,讓失落晚一點到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