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大秦!(上)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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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秦國
每個中國人心裏
都有着它的身影
人們讚歎秦始皇陵的宏大
兵馬俑的偉岸
(請橫屏觀看,秦始皇陵兵馬俑,上述引文出自明代思想家李贄,攝影師@張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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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大秦北築長城
“卻匈奴七百餘里”的雄壯
(請橫屏觀看,燈火通明的司馬台長城如一條黃色的神龍,在驚天霹靂中前行,本圖僅作示意,上述引文出自漢代賈誼的《過秦論》,攝影師@許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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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慕“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的豪邁
(上述引文出自唐代李白的《古風·秦王掃六合》,下圖為秦吞併六國的藝術化示意,秦統一六國之後,政權版圖稱霸地球,當時沒有哪個國家,比秦國更強大,製圖@松楠&張琪&高儷倩/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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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每個13歲孩子的教科書上
都清清楚楚的寫着
秦統一中國
“建立起我國歷史上第一個統一的多民族的封建國家”
秦國的重要與意義
盡人皆知
可是鮮少有人再追問
它從哪裏來?它是怎麼贏的?
事實上
秦從不起眼的角落走到舞台中央
至少耗費了500年、30代人的一生
而它一統江山之後
僅僅15年就崩落了
比動漫“秦時明月”的連載時間都短
大秦不是最後的贏家
最後的贏家是“中國”
這次的故事
從屈辱開始
01
門外犬
火,大火
沖天大火將華麗的宮室
與最後一任商王吞噬
對於我們來説他叫紂王
對於當時的嬴姓族人來説
他們失去了君主,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嬴姓族人的先祖
是商朝的“開國功臣”,一直深受優待
逼死紂王的周族人建立“西周”之初
嬴姓族人就跟隨商王后裔發起反攻
不過很快被鎮壓
(青銅利簋,上面鐫刻的文字,記載了商周交替的史詩,攝影師@路客看見,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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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對待喪家犬一樣
嬴姓族人被驅趕到西邊的蠻荒之地
“西犬丘”(今甘肅天水一帶)
與尚未開化的戎人為伴
而周族人搖身一變成了周天子、周王室
以經營約200年的關中為大本營
那時
歷史舞台上的絕對主角
屬於姬姓的周王室
他們奉行嫡長子繼承製
王室嫡長子的血脈為大宗
嫡次子、庶出為小宗,分封為諸侯
諸侯們繁衍出的“小小宗”,又分為卿和大夫
於是“(周王室)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
剩下的非姬姓諸侯,姬姓就與其聯姻
(西周階層示意,上述引文出自《荀子·儒效》,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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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周王室來説
家與天下是一體的
而嬴姓部族,並不在這個“家”中
它沒有分到地、沒有車、沒有青銅器
一窮二白
它只是在周朝管轄範圍的
最西端、最邊緣存在着
弱小的嬴姓族人只能化身“舔狗”
上趕着去服務周王室
乞求一條活路
在相對乾旱的西犬丘生存
主要靠狩獵與畜牧
養馬、趕車便成了嬴姓族人的專長
他們中有能“識千里馬”的“伯樂”
(騎馬俑,陝西咸陽塔兒坡28057號秦墓出土,是目前發現最早的騎馬俑,攝影師@Sing行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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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任嬴姓首領為周穆王趕車
另一任首領為周孝王養馬
他們見識了關中的繁華與富庶
渴望常駐關中
可他們身份低微
不少嬴姓族人如同豬狗一樣
被王侯隨意買賣、贈送、丟棄
當西陲戎人不時的騷擾中央王朝
周孝王又想起了與其比鄰的嬴姓族羣
將他們的地位提升為“附庸”
在秦邑(今甘肅張家川一帶)建城、抵禦戎狄
從此秦便成為了嬴姓族人的族名
(請橫屏觀看,關山牧場,位於陝西省寶雞市隴縣和甘肅張家川的交界處,這裏是秦始皇祖先養馬的地方,攝影師@劉夙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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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麼是附庸?
它不是某種諸侯
而是依附於諸侯的一種存在
連向周天子直接進貢的資格都沒有
可笑他們之前為周王賣命多年
卻連附庸都不是
面對戎人越來越猛烈的進攻
秦人的地位也越來越高
周宣王將秦人首領封為“大夫”
與戎人作戰有小勝時
又追加為“西垂大夫”
雖然被周王室當做抵禦西戎的一條狗
秦人還是沒有放棄他們的夢想
又一任首領(秦襄公)
主動將族羣遷到汧邑(今陝西隴縣)
汧水(今千河)從此而過,一直匯入渭河
這是一條天然的進入關中的道路
而秦人如同站在關中的門口
蓄勢待發
(西周時期秦都城示意,關於汧邑是否為秦都城的問題,目前學界意見尚不統一,本文暫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所編《雍城崛起》一書中的觀點為準,製圖@松楠/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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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犬丘,到秦邑,再到汧邑
秦人一直向關中靠攏
相比富庶的關中而言
他們活動的邊緣地帶
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們站在關中的門口眼巴巴地看着
他們也想上桌吃肉
但是酒足飯飽的姬姓王侯
將他們死死的擋在門外
直到他們遇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叫周幽王
02
籠中虎
沒錯
就是傳説中“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
在其統治時期
戎人打進了關中
攻佔首都(鎬京)、殺死了周幽王
歷史學家們將之定義為
“西周滅亡,東周(春秋戰國)開始”
(線刻射獵紋骨管,其上刻繪的武士射獵圖,構圖風格、線雕技法以及人物形象,都與華夏工藝迥然不同,當來自異域,或為異域文化影響下的作品,圖片源自@甘肅省博物館,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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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的周天子只是一個傀儡
諸侯們借他之手瓜分王室財產
秦人幫助周天子搬家、離開關中
得到了些許實惠
周天子以其名義承認
秦人首領(秦襄公)為諸侯
將關中的岐山以西地區賜給他們
秦國正式成立了
(請橫屏觀看,羣山之旁的關中沃土,攝影師@陳劍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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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周天子的名義已經不值錢了
關中現在是戎人當家
秦人想要這塊地
只能靠拳頭説話
就這樣
秦人跟戎人苦戰4年,均以失敗告終
秦襄公本人也在伐戎中死去
秦人發現他們坐上了大國博弈的牌桌
手上卻沒有什麼籌碼
惟有一身蠻力、一條爛命
詩經中的《秦風·無衣》
便是這一時期的真實寫照
大戰當前秦君憤怒高喊
“豈曰無衣?”(誰説我沒有戰衣?)
將士們便會齊聲響應
“與子同袍!”(與你同穿那戰袍!)
然後他們一同在那片黃土地上拋灑熱血
那是一種君臣以性命相依
決不能後退的悲涼
(秦國石鎧甲,藏於陝西考古博物館,每個秦人都如同甲片,連成堅不可摧的秦國,攝影師@張天柱、白陽,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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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直面死亡之悍勇
秦人“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
逐步暴力鎮壓了戎人
在一次征服戎地之後
秦國設立了中國文獻裏最早的一個縣
此前周天子管理國土是通過
分封諸侯,由嫡長子繼承,形成割據
而秦國劃分“縣”為行政單位
地方長官直接由君主任免而非世襲
先進的制度在秦國蓬勃生髮
戎人之外
關中這片周王室故地上
有身份、有文化、有技術的周人
與前朝商人的後裔
也慢慢被秦吸收、消化
原先沒有的青銅禮器、軍用戰車
磚瓦宮室紛紛在秦國出現
秦國貪婪地攝取一切文化的營養
(春秋時期的秦公鎛,寶雞市陳倉區太公廟出土,上述引文出自《史記·秦本紀》,關於秦是否征服商人後裔,學界目前尚無定論,本文采用林劍鳴《秦史稿》的觀點,攝影師@夢物如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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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君學習周朝的禮儀
在雍山之上
代替周天子祭祀
以示位高權重
(請橫屏觀看,雍山血池遺址,位於陝西鳳翔,其遺址總面積為470萬平方米,包括各類建築、場地、道路、祭祀坑等3200餘處,這是迄今為止考古發現與古文獻記載吻合、時代最早、規模最大、性質明確、持續時間最長,且功能結構趨於完整的秦漢時期國家大型祭祀遺址,攝影師@李敏超,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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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君以周人的選址、建設技術
在雍山之側(今陝西鳳翔)
從零打造出了一個“水上秦都”
即“雍城”
其外部“以水圍城”
四周環繞的雍水、紙坊河
塔寺河以及鳳凰泉河
成為天然的防禦設施
內部則“順河而建”
自雍山而下的白起河等
多條河流穿城而過
道路沿河設置,百姓沿河居住
如此才有了《詩經·秦風》中的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秦都雍城示意,製圖@李雪茜&高儷倩/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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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位秦君在此籌謀經營
雍城也成為秦國建置時間最長的國都
當戎人的使者見到雍城的宮殿時
不由得感慨“使鬼為之,則勞神矣”
(鬼神建造這座宮殿,也會勞心勞神)
秦人也在雍城提出了更遠大的目標
“子孫飲馬於河(黃河)”
(嵌綠松石蟠虺紋金柄鐵劍,被譽為“秦劍之星”,1992年陝西寶雞益門村二號墓出土,上述引文出自《史記·秦本紀》,攝影師@夢物如顏,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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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理解這個飲馬黃河的目標
我們就必須打開上帝視角
去觀察秦國與比鄰的晉國
之間的地理關係
當時的秦國雖然在關中站穩了腳跟
但是關中四周的山脈外加黃河
抑制住了秦國的擴張
如同“籠中困獸”一樣
晉國掌握的函谷關一脈
就是“門鎖”和“鑰匙”
秦國被牢牢地關在“籠子”裏
(春秋時期秦晉對峙示意,製圖@松楠&高儷倩/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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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齊、晉、宋、楚、吳
等西周分封的東方大國相比
秦國是一個極為年輕的國家
西周滅亡才剛剛成立
國家發展週期至少落後一兩百年
秦晉衝突漸起(公元前576年)之後
晉國多次將秦國打得大敗
甚至深入秦國內地,來去自如
而秦國坐困山中,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晉國沒有乘勝追擊
因為它自身正面臨着
激烈的動盪與變革
(晉國君主與國內趙氏家族奪權,上演了一出“趙氏孤兒”,下圖為太原趙卿墓的車馬陪葬坑,攝影師@鄔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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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周王室的衰落
權柄下移、諸侯得勢
諸侯國之內
更低一級的卿大夫
也效仿諸侯,羣起而奪利
土地漸漸從國有變為私有
晉國之內的趙魏韓三家卿大夫
如此瓜分了晉國疆土
史稱“三家分晉”
魏國接替晉國
牢牢鎖住關中的秦國
(不少學者認為“三家分晉”標誌着春秋的結束與戰國的開始,下圖為山西忻州韓莊長城,戰國時趙國修築,明代在原有基礎上重修,攝影師@朱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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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至關重要的“田地改革”
原本田裏的收成多為國家所有
每個耕種的百姓無論出力多少
得到的口糧都大致相同
而變革之後,收成大多屬於個人
只需向國家繳納固定的税款
換言之
自己越勤奮就越富有
農户們都踴躍耕耘
國家實力也由此突飛猛漲
而秦人對這國門之外劇烈變革
還懵然不知
雖然入主關中
它卻依然在以東方大國為核心的
先進文化圈邊緣徘徊
(戰國秦武士鬥獸紋青銅鏡,背面有兩位勇猛的武士左手持盾,右手握劍,各自面對一個兇猛的金錢豹,作鬥獸狀,攝影師@柳葉氘,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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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此時由王室繁衍
分封數百年的東方大國
秦國是打出來的國家
其坐下盡是戎人、周人與商人後裔
幾乎沒有血緣的維繫
在東方大國鮮有的活人殉葬
在秦國卻極為盛行而且愈演愈烈
秦武公“從死者66人”
秦穆公“從死者177人”
雍地發掘的秦公一號大墓
陪葬人數竟高達186人
是周朝以來殉人最多的墓葬
這些殉人骸骨出土的模樣
往往擠作一團
表明他們很可能是像牲畜一樣
被捆綁埋葬的
(殉人骸骨示意,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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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
秦公一號大墓的體量奇大
是秦朝之前規模最大的墓葬
考古發掘時它已有247個盜洞
卻仍然出土了3000多件文物
不過
這些陪葬品極為簡陋、粗劣
遠遠不及其他大國
技術水平一般
卻能建造如此宏大的墓葬
這顯示出秦國的當權者
控制百姓實行人海戰術
以及聚斂資源的巨大能力
(秦公一號大墓示意,攝影師@李文博、郝天真,製圖@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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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能力正源於
政府與治下百姓的戰爭征服關係
秦國對民眾實行着
軍事化、法條化的嚴苛管理
正所謂
(出自唐代杜甫的《兵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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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對人性的漠視與發展的滯後
讓東方大國們將秦國鄙視為“夷狄”
從不與之會盟
孔子周遊列國也沒去秦國
(戰國秦杜虎符,攝影師@動脈影,標註@張琪/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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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列強大國們封鎖、嫌棄的秦國
如同一隻病弱的“籠中之虎”
想要去東方膏腴之地討食
函谷關是唯一的出口
可它從前不是晉國的對手
如今不是魏國的對手
“土地改革”之後的魏國
更是主動進攻、深入關中
其臨洛水建造的防禦工事
如一柄利刃扎入秦國腹心
值此危急之時
秦國又遇上了一個人
一個真正幫它逆天改命的人
那人名叫商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