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N丨德國風起雲湧的極右翼能否一禁了之？_風聞

2024年10月28日，德國中部城市埃爾福特（Erfurt），極右翼政客、新選擇黨圖靈根州地區黨首Bjoern Hoecke在一場集會活動上。圖源:Imago/Zuma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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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風起雲湧的極右翼能否一禁了之？

保羅·霍克諾斯（Paul Hockenos）

近年來，在許多歐洲國家，極右翼已經掌權，或是像匈牙利那樣自行執政，或是像意大利和芬蘭那樣通過聯合政府執政。但德國人從未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他們那裏。

畢竟，對阿道夫·希特勒的第三帝國打着德國人民的旗號、利用德國人民的熱情犯下的罪行，現代德國有清醒認知。戰後幾十年裏，深具民主意識的德國人用盡一切辦法，試圖滌盪幫助納粹上台執政並最終導致大屠殺的那些毒素。

但今天，德國正見證極右翼勢力風起雲湧，迅速崛起，於是，仍佔據德國人口絕大多數的主流政治家和民主公民驚懼不安，是可以理解的。

處在危局中心的是德國新選擇黨(AfD) ，這個黨誕生於2013年，其組建初衷是抗議德國放棄馬克而支持歐元。自那以後，它逐步轉向極右翼，其成員赤裸裸地兜售含蓄的種族主義和伊斯蘭恐懼症。他們嘲笑歐盟是個“失敗的項目”。

眼下，一樁新的醜聞讓德國人開始辯論，是否應該允許這個黨存在下去。

一個“總體規劃”

上週，調查性媒體Correctiv報道稱，去年11月，新選擇黨主要領導人有與新納粹組織會面，制定一項大規模驅逐尋求庇護人士和出生在外國的德國公民的“總體規劃”。[新選擇黨否認這些計劃是黨的政策，其聯合領導人愛麗絲·魏德爾（Alice Weidel）隨後與一位參與此事的顧問分道揚鑣。]（上週，指2024年1月15日。——譯註）

這一切的發生適逢新選擇黨在民意調查中的支持率空前高漲，這令其在某些州成為最受歡迎的政黨，而地區選舉即將在今年秋季舉行。它在去年贏得了幾個市長職位，並在歐洲議會和德國國內，越來越多地與主流保守派合作，大力抨擊移民、多樣性和氣候政策。

我在德國的許多外國人朋友和同事，包括歸化的穆斯林在內，確實感到不安。假如一些極右翼主張滲入主流，就像新選擇黨的許多言論那樣，他們真會被趕出這個他們稱為家的國家嗎？

許多德國人也有同樣的關切。有關11月會議的爆炸性新聞，在全國各地引發了反對新選擇黨的大規模示威活動，也引發人們再度呼籲全面禁止這個黨。

2024年1月16日，德國北部城市施威林（Schwerin），超過一千五百人舉行示威遊行，反對新選擇黨和右翼極端主義。圖源：Ulrich Perrey/picture-alliance/dpa/AP

德國憲法確實允許宣佈民主制度的敵人為非法，德國最高法院曾兩次這樣做: 分別在1952年和1956年宣佈一個法西斯政黨和共產黨為非法。

在三個德國聯邦州，州情報部門已在監控尤其激進的新選擇黨分部的活動，因它們使用納粹術語並煽動針對外國人的不滿，情報部門稱它們為“極右”。

假如它們被判定切實威脅到民主，高等法院最終可能禁止它們，儘管司法程序會耗時數年。

來自不同政黨和職業的越來越多的觀察家支持這一重大步驟。基督教保守派領袖、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州州長丹尼爾·岡瑟（Daniel Günther）認為，作為一個“防禦型民主國家”（defensive democracy），德國“理當運用手頭的工具保護自己”。（德國的“防禦型民主”，其核心價值是尊重人性尊嚴及人的基本價值，強調自由不應賦予自由的敵人，以保障由憲法所確立的“自由民主之基本秩序”以及“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的存在”不受危害。因此，若特定政黨之目的或行為在於妨害或排除“自由民主之基本秩序”，或危害“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的存在”，即會招致背離自由民主憲政秩序的否定評價，將不被允許在憲法之下繼續存在。參見林來梵文章《論“防衞型民主”理念下香港政黨行為的規範》。——譯註）

知易行難

假如邪惡有害且宣揚仇恨的政黨能被一禁了之，案件結束，然後它們繼續改良而不是毒害社會，那將是非常美妙的。

但這條路線很棘手，這不只因為它違背了一個基本的民主假設，即人民選擇自己的統治者。像弗拉基米爾·普京領導的俄羅斯這樣的非自由政府，也以保護國家的名義宣佈持不同政見的政黨和人士為非法。

而且，絕大多數成功的政黨背後，還有一個支持它的民眾運動。一個國家或許可以宣佈一個政黨非法，但無法輕易根除催生這個政黨的那種情緒。通常，被禁止的政黨會帶着不同的名字和改頭換面的立場再度現身，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大。布蘭代斯大學（Brandeis University）的研究發現，政黨禁令強化了媒體報道和公眾對反民主人士的瞭解，“使他們在政治上更受歡迎，更具正當性”。

新選擇黨和那些善於蠱惑人心的政黨一樣，為心懷不滿、焦慮萬分的人們應付他們今天面對的一系列危機——上漲的物價、氣候變化、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提供了簡單直接（儘管具有誤導性）的答案 。它用錯誤的指控，即移民、國際開發支出、外國勢力和氣候保護要為一些事情負責，去解釋他們的不滿。它聲稱可以提供強大的領導力和民族自豪感，並削減官僚主義，作為化解一些錯綜複雜、長期存在的問題的方案。

新選擇黨的對手犯下的一大錯誤是，試圖支持根本錯誤的一些主張的温和版，藉以搶走他們的風頭。一些德國保守派人士也正在犯下這樣的錯誤，意大利、瑞典和奧地利很久以前就有這樣的轉向。

對新選擇黨及其歐洲同道而言，移民是頭號話題。德國基督教保守派的回應措施是更嚴厲地打壓移民：力倡限縮移民的公民權利，更迅速驅逐被拒絕的尋求庇護者，甚至因在牙醫診所等待時間過長而指責移民。

但一些研究表明，一再為激進右翼立場提供方便有利於極右翼，而非他們的模仿者。仇外心理的主流化使得仇外更易於被普通選民接受，並將他們引入極右翼陣營。

民主派人士必須團結一致

民主政黨的當務之急，必須是形成一個反對極右翼的統一戰線，並以基於證據的事實和嚴格論據對抗他們的民粹主義式歪曲。

最重要的是，保守派不能屈服於離開自由派陣營並支持極右翼的誘惑。這可能意味着，保守派將不得不與他們的傳統對手即綠黨和左翼政黨結成笨拙的聯盟。這或許令人不快，但其他路線，即極右翼和保守派在同一條船上結成聯盟，是迄今為止更危險的選項。

此外，各派民主人士都應揭露極右翼民粹主義主張的真面目: 誇大其詞，謊話連篇，蠱惑人心。主流政黨有更好的主張，而且有大量證據為那些主張背書。

德國極右翼勢力的崛起表明，整個歐洲，以及包括美國在內的歐洲以外地區，可能正處於一個轉捩點。挽回局面的辦法是主動發起攻勢，包括上街發動羣眾運動，而不是尾隨在極右翼身後，亦步亦趨，被動應付。

（作者是生活在柏林的德國作家。本文原題“Germany’s far right is surging. Banning it would backfire”，由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網站發佈於2024年1月19日。譯者聽橋，對機器形成的譯文有校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