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軍在烏克蘭戰場目前的主要作戰方式_風聞

俄軍在烏克蘭戰場的主要作戰方式

——以戰術行動小型化為核心的五個特點

2024-02-03

進入今年二月份，烏克蘭戰爭已經快打了兩年。

在俄羅斯“單挑”美國主導的北約軍事集團45個國家的這場現代歐洲戰爭中，儘管頭緒眾多、尚未決出雄雌，但是，目前莫斯科已經在地面作戰中日益掌握了戰場主動權。同時，作為布魯塞爾代理人的現基輔政權日顯頹勢，整個“集體西方”在冷戰結束後這場全新的國際關係角逐中也已盡顯疲態。

既然雙方已經幾近撕破臉皮，那麼今後這場戰爭的最終結局，就將在不太完全等同於現在西方世界主導人類未來命運，有所改變並藴涵着重大轉變的新的國際秩序初顯曙光的形態下，最終決定今後二三十年傳統東歐地區（新歐洲）、歐洲大陸乃至世界國際關係發展格局與國際安全戰略框架的嶄新走向。

在時下烏克蘭業已袒露出難以繼續打下去並顯出某些戰敗苗頭的狀態下，一些與俄羅斯接壤的周邊小國也暴露出更加顯著的恐俄拒俄心態，從而進一步“抱團取暖”的國際政策跡象。這集中反映在日前歐盟峯會最終通過為期四年的500億援烏財政撥款法案上（1）。

本文試想對目前這場戰爭的基本作戰特徵作一個概要性的分析。

因為，這是得以準確解釋：當前的戰場態勢為什麼是這樣而並非大多數人此前設想或想當然認為的那樣，在這個如此無情而嚴酷的現實面前，這對生活在這塊大陸的人們、對今天的我們將意味着什麼的一個重要前提。

一、雙方的戰略性交戰至今為止只進行過兩次

個人認為，俄烏之間的**第一次戰略交戰發生在開戰初期，俄軍向基輔方向和烏南第聶伯河沿岸的戰略推進。**而俄軍在戰爭初期戰略進攻的基本結果，我們大致已經是非常清楚的。

儘管當時俄軍空降兵集羣和從俄烏邊境展開進攻、以近衞第一坦克集團軍為代表的俄機械化部隊完成了對基輔的戰略合圍，然而，基於此間俄羅斯軍隊實際投入烏克蘭戰場的軍事實力與其在此的戰略目的之間存在的極大差距，終因力不從心和烏軍尤其是其中極端民族主義部隊靈活頑強的抵抗，被迫藉此時正在土耳其舉行的和平談判而鎩羽而歸。由此，克里姆林宮俄烏戰場的主題重新回到這次“特別軍事行動”最鮮明的旗幟“解放頓巴斯”上來！

同時，莫斯科在此間取得的最大戰略收益，反而體現在從克里米亞半島出發的俄軍南方集羣在很短的時間以極小的代價打下了赫爾松和扎波羅熱兩州在蘇聯時期行政邊界線內位於第聶伯河沿岸的絕大部分地區。儘管隨後在面臨美援“海馬斯”火箭炮可能切斷前線後勤補給線的現實威脅下，蘇羅維金將軍果斷撤出了包括赫爾松市在內河右地區的俄軍，但也由此奠定了當前原烏東烏南四個傳統俄裔州實控區的基本地盤，由此兩千多公里的陸地戰場戰爭接觸線大致形成。

第二次戰略交戰則是出現在攻防易手的2023年烏軍夏季反攻****上。

按照基輔的作戰計劃，烏軍的主攻軸線分別部署在扎波羅熱、南頓涅茨克和頓涅茨克，即庫班（奧列霍夫）、大諾沃希爾卡和巴赫穆特三個方向上。戰役企圖分別是要在三十天內擊穿俄軍的扎波羅熱戰線，直插亞速海邊並收復被澤連斯基視為烏克蘭“抵抗象徵”的巴赫穆特（阿特木斯克）。結局也格外清楚：基輔一個戰略目標都沒有實現，反而損兵折將、大傷元氣並引發軍政上層內部的嚴重糾鬥與內耗。

個人認為，2022年的烏軍秋季反攻不是戰略性軍事行動。

基本的理由是，儘管基輔於此收復了上萬km2的國土，然而哈爾科夫戰役小結果表明，烏軍並未在頓巴斯贏得戰場主動權，並且對近在咫尺的盧甘斯克州北頓涅茨克-利西昌斯克“雙子城”根本無法憾動，只是將俄軍趕過奧斯基爾河、保障了哈爾科夫的防禦穩定性並重建北頓涅茨克河防線。其中更為關鍵的是，俄軍在此的有生力量與主要技術裝備，事實上基本無恙。

二、俄烏戰場上真正意義的戰役也屈指可數

軍語中戰役概念是指由一系列戰鬥組成的軍事行動。

個人理解，同時還需滿足至少兩個前提：一是在戰役指揮機構統一謀劃並統一指揮下實施，二是具有確切的戰役成果。

例如，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的上甘嶺戰役中，指揮機構是王近山指揮的三兵團，在前線指揮的是十五軍長秦基偉，後期增加了由秦基偉統一指揮，由十二軍副軍長李德生主導的五聖山作戰指揮所及由炮兵第7師師長顏伏指揮的炮兵指揮所，最終由12軍34師106團團長武效賢收的尾。而戰役的成果早已公佈：志願軍統計，共犧牲4838人、負傷6691人，殲敵25498人；而美軍方面的自我統計情況是，“死亡365人、負傷1174人、被俘1人；韓軍死1096人、傷3496人、失蹤96人”，此後，直到停戰協定簽字，美軍再也沒有向志願軍主動發起過任何一次營級以上規模的進攻。

個人認為，在烏克蘭戰爭中真正意義的戰役至今為止，主要包括馬裏烏波爾攻堅戰、盧甘斯克“雙子城”攻堅戰、2022年秋哈爾科夫戰役、巴赫穆特攻堅戰、羅博季涅攻堅戰，還有目前正在如火如荼進行的阿夫迪夫卡攻堅戰。其中，由“瓦格納集團軍”主導的巴赫穆特攻堅戰即“絞肉機”戰役最為慘烈。在這五次攻堅作戰中，除2023年烏軍夏季反攻中的羅博季涅攻堅戰中進攻一方是烏軍外，其他四次戰役的主攻方均是俄軍（包括盧頓聯軍）。

儘管都是對堅固設防城鎮的拔點進攻作戰，然而與我國解放戰爭的城市攻堅戰有着很大的差異。其中根本的區別在於烏軍的預設防禦工事大都是依託這些蘇聯時期工業城鎮的大型工廠或工業區構築的。想象一下，在能防熱核武器轟擊、四通八達、迷宮般的地下城中肅清敵人，將是怎樣的一般情形？我們在電影中見過，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蘇軍第62集團軍（近衞第8集團軍）官兵與德軍第6野戰集團軍，在城市伏爾加河左岸拖拉機工廠錯綜複雜的廠區內外、地面地下的戰鬥情形。而上述城鎮的防禦體系，較之後者從理論上更為堅固、更加完備、更成體系化。從2014年開始，頓涅茨克人民軍與烏軍在馬林卡打了九年，才在去年12月中旬徹底解放了這座業已找不到一座完整建築物，完全成為一片廢墟的城市。

順利説一句，在今天的烏克蘭戰場上除瓦格納軍團外，重裝備缺乏、戰術意識並不那麼強、兵員日益老作，然而戰鬥意志最為頑強的可能就是頓涅茨克人民軍的官兵。在頓巴斯戰場上，他們自始至終打滿全場。在當前的阿夫迪夫卡戰役中，由原DPR第11摩步團改編的俄軍第114摩托化步兵旅的戰旗，始終飄揚在這座城市的北翼戰場上！

三、俄烏戰場的基本作戰方式

（一）在今天的戰場上已很難見到大型集中的軍事行動

自基輔方向戰略交戰之後，再難看見俄軍的大規律軍事行動。即使在去年甚囂塵上的烏軍“大反攻”中，其主要的作戰行動也僅主要侷限在羅博季涅和巴赫穆特南郊的A（安德烈耶夫卡）、K（克里希夫卡）兩個村莊。這是為什麼？

最根本原因是由於軍事技術裝備與體系作戰能力的革命性變革。基於衞星、地面與空中電子偵察技術手段、電子戰和無人機技術的綜合運用，從合成孔徑雷達、紅外裝備到一般性普及到單兵的光電器材，導致雙方戰場感知能力較之過去有了質的提高。如此小到單兵定位、大到營連的動態，對方大都能大致瞭若指掌，儘管目前俄軍在這方面落後於北約體系，但其的戰場感知能力也不斷提高。

這樣如果進行超過旅級甚至營級規律部隊的集結，很難不被對方知曉。如此傳統的那種大兵團集結在今天的陸軍作戰中難度將越來越大。當然，這也並非完全不可愈逾越，俄軍現在使用人工編織的軍用偽裝網，據説在戰場上實施戰術偽裝的效果就很好。

（二）為什麼現在攻堅戰成為俄軍的主要作戰形式？

這是由俄軍的戰略目標和現階段烏軍的佈防特徵所決定的。

莫斯科“特別軍事行動”的基本戰略目標是“解放頓巴斯”，而烏軍自2014年開始在頓巴斯地區的主要城鎮就開始構建烏東築壘防禦體系並以此作為佈防的核心。因此，**在解放與固守之間，必然“硬碰硬”！**因此，自2022年下半年開始，俄軍實施類似當年曾文正公清剿長江沿岸太平軍時採用的“結硬寨、打呆仗”的“小鍋戰術”，除了自基輔方向撤收到頓巴斯，需正面應對烏軍眾多堡壘城鎮後，俄軍統帥部表現出從自大粗獷到謹小慎微，格外追求小步慢走式的穩妥心理狀態外，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戰術也不失為一種適宜的選擇。

不過，我的觀察結論是，他們在戰役戰略指揮中，同時也存在過於呆板，明顯缺乏軍事指揮的靈活性與進攻主動性。尤其在2023年上半年，當普里戈任的“瓦格納集團軍”全力以赴進攻巴赫穆特城區時，俄軍居然全線“不動如山”！除了當時正在擴編老部隊、編組新部隊、訓練動員預備役兵員、調配裝備等客觀因素外，實在有失戰機！

（三）大口徑炮戰支配着戰場行動。

“據五角大樓計算，基輔每月需要9萬或更多”，並設想“如果能説服韓國政府，可以在41天內通過空運和海運運送約33萬枚155毫米炮彈——比整個歐洲都多”（2）。

從澤連斯基為2023年烏軍“大反攻”向歐美老闆索要鉅額的155mm大口徑炮彈數量，同時俄軍傾卸出的炮彈量還是對手的數倍，我們就能大概推測出雙方目前炮戰的規模與破壞性，也就知道了這裏較之於七十年前的朝鮮戰場的確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範佛里特彈藥量”在此已經成為現實意義上的歷史，而當時的炮戰造成了我軍接近70%的人員傷亡。那幅將烏克蘭平原的田野打得如同月球表面的照片，應該能夠給予我們對俄烏戰場的直觀印象。

這是素來奉行“大炮兵主義”的蘇俄陸軍的傳統。

根據去年克里姆林宮頒行的擴軍計劃，俄軍開始在五大戰略單位（軍區和北方艦隊）分別組建的五個重炮旅已陸續開赴戰場。其中，部署在扎波羅熱前線的第17重炮旅裝備有240mm“鬱金香”2S4超重型自行迫擊炮和203mm“芍藥”2S7重型自行榴彈炮，兩型重炮合計40門重炮、全旅官兵1157人（3）。

目前，在烏克蘭戰場的俄軍炮兵部隊主要裝備各型牽引式野炮、自行火炮和火箭炮，還有如“噴火坦克”這樣的特種火炮。如何提高火炮射擊精度、改善炮兵的生存能力和持續保證炮彈的有序供應，這是在雙方炮兵作戰中最為突出的三個作戰主題，尤其在長期的反炮兵作戰中如何克敵制勝，至為重要。

（四）突擊步兵與機械化部隊的超小型戰場編組，成為進攻尤其是攻堅作戰中的主要作戰形式。

在大口徑、高強度、快速反應、深度覆蓋的大規模炮戰的戰場環境中，在遼闊廣袤的烏克蘭平原奪取堅固設防的城鎮，前沿林帶、城區及周邊敵人的工事堡壘面前，在炮羣掩護下，十人以下的班組或單車單炮的小型分散行動，在提高偵察效率、減少傷亡就成為這時的一種戰場常態。這是在以大口徑炮戰作為主要攻擊背景下，在進攻或短兵相接的逐街逐幢逐屋甚至逐牆的搏殺中減少部隊人員傷亡的重要方法，類似於在陣地防禦中有效運用反斜面或坑道工事的原理。

（五）無人機成為當今戰場上最活躍的變量，甚至正在日益改變着現代戰爭的面貌，影響着人們對於戰爭內涵的理解。

目前雙方大規模投入戰場，使用手持與托架發射的便攜式廉價無人機，大致可分為作戰與偵察兩個類型，分別具備空中投彈手、微型炸彈和空中偵察員、炮兵校正機的作用。這是在高強度炮戰戰場環境中提高打擊效果、即時戰場感知能力和炮擊效率中的作用不言而喻。此外，在缺乏戰場空中遮斷的情況下，滿天飛舞的無人機尤其是無人機蜂羣出現在敵人陣地或其後方，將出現怎樣的情形，對敵軍或敵國民眾心理將帶來什麼樣的衝擊，……

而將之與導彈、戰機組合起來，更能夠提高空襲突防能力和命中率。這一招是1982年以色列空軍在貝卡谷地空戰中首創的。在新年前後，俄軍對烏克蘭後方主要城市的空襲中開始發揚光大。

四、初步結論

簡而言之，不以圍殲成建制烏軍為主要作戰目的，以穩步攻堅、攻城略地為主要戰役目標，以超小規模戰術羣作為戰場基本戰術編組單位、不乏犧牲精神；然而，在戰術卻頗顯呆板，並且在戰役指揮上缺乏靈活性，基本違背“慈不掌兵”原則，這是目前俄軍的基本作戰特點。即表現出戰場軍事行動小型化、持續實施攻堅作戰、大規模大口徑炮戰、小規模戰術編組、廣泛的無人機攻擊等基本作戰特點。

                                                                                                                                           初稿寫於2024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