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菜是中年人一場暫時的出逃，一次微型的詩與遠方……_風聞

週六早上，一家四口在家。孩子們很好，一個人做作業，一個人看書。這時小陳站起來宣佈：我要去買菜了。

哦，買菜就買菜唄，我未做它想。坐在沙發上，打開一本翻到一半的書，準備看完。

兩行字剛剛送到腦子裏，艾文發問了：媽媽，這道題我不會做，能幫我看一下嗎？

我扔下書，抱着忐忑的心情湊了上去。畢竟他已經五年級了，以前在上海上學，三年級的附加題我就沒做出來過。還好這回題目特別簡單，我簡直洋洋得意，這都不會？

“你看啊，平行四邊形鄰角互補，對角相等，這個角多少度是不是知道了？求出這個，這條是直線，另外一個角多少也知道吧？”

剛講完題，妹拿着一本繪本走上來，説：“媽媽我想看這本書。”

我女兒很貼心，專門挑了本字最多的。她才三歲，想知道廢紙如何回收再利用，也很正常。看完這本，還有《發生火災怎麼辦？》《洗澡水去哪兒了？》《麪包是怎樣製作的？》等着我。

講到口乾舌燥時，艾文又湊上來，他説這道題很難，非常難。

我抬頭看一眼，心中忽然一口惡氣：“等腰三角形這兩角度數一樣，你知不知道，三角形內角和180，你知不知道？哪裏難了？”

全靠這些死去的記憶忽然起死回生，艾文看我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一點點崇拜。之後兄妹倆輪番上場，大的讓我講題，小的拿書在旁邊等着，小的聽完故事，大的説這道題再給我講講。

在這個過程，想到以前讀言情小説，女主角常常空虛寂寞，想要有被需要的感覺。其實只要繁殖就可以擁有，幹嘛哭得死去活來？

這時我才完全明白，小陳去買菜的精妙之處。

他現在肯定一個人在超市裏逛得正開心，買菜，豈不就是中年人一場暫時的出逃？一次微型的詩與遠方？

以前我一直琢磨不出來，買菜有什麼意思？也是這幾年才發現，菜市場比商場好逛。逛商場名牌買不起，雜牌看不上，有些店鋪看兩眼不敢進，怕進去錢包大流血。有些進去逛一圈，索然無味。菜市場就不一樣，不存在你買不起的鋪位。就算不買，瞭解下時價未嘗不可。



新加坡的菜市場又叫濕巴剎，有一次我和小陳在裏面見過鯊魚，沒敢買，不知道怎麼下手料理。小陳每次都去竹腳菜市場買龍宮果，一種熱帶水果，有點像龍眼。我吃着還行，龍眼味甜，龍宮果甜中帶酸，問過幾個朋友，都説一股怪味，家裏菲傭愛吃，一買一大袋，只要兩塊錢。

小陳也愛吃，跟熱帶菲傭們一樣，一吃一大袋。有次吃完發現體重大漲，才暫時停下腳步。

一般濕巴剎都連着小販中心，裏面點份十塊錢的石斑魚湯加米飯，或者吃份椰漿飯，都挺落胃。天氣炎熱，每次吃完飯，意猶未盡必須點份甜品刨冰，這裏吃刨冰便宜得很，一大份澆滿各式椰果紅豆薏米，也就幾塊錢。唯一不好的是，吃多了怕發胖。

有時不吃飯，去印度攤位上，打包一張芝士饢，拿回家一邊吹冷氣，一邊慢慢撕着吃。

想到這些，我才後悔莫及，比起在家帶小孩，出門買菜可以説是成年人的郊遊，多好的娛樂項目，走走，逛逛，看看，買買。

小時候，我爸也很愛出門買菜。印象中每逢週末，我媽在家大掃除，到處罵罵咧咧的時候，他會很瀟灑地起身説：嗯，我出門買個菜。



很小的時候，他騎二八大槓自行車，有時候也帶我一起去。菜市場對小孩來説有點恐怖，特別是到殺雞殺魚的攤位，要麼一灘水，要麼一灘血。但是我爸很開心，他跟殺雞賣魚的看起來都是老相識，打完招呼還要先讓根煙，聊上幾句家常。之後小販用網兜抄起一條草魚，以極嫺熟的手法，三下五除二殺得乾乾淨淨。

最後的ending pose，是拿根草繩從魚嘴穿過魚鰓，打上一個結。我爸接過那條魚，很瀟灑地掛在自行車前槓上。一路我都要提心吊膽，魚的血水別沾到身上。

小時候的菜市場外面，也有幾家點心鋪子，有一家賣牛肉煎餃的，生意最好。一張大大的平底圓煎鍋，上面排列着黃澄澄的牛肉煎餃，客人大排長龍，都等着買二兩煎餃打牙祭。我媽説小店賣的不衞生，於是每次我爸買二兩，吃完都要仔細幫我抹抹嘴角的油，告誡我：別跟你媽説。

我爸一個人去買菜的時候，回來肯定會被數落幾句。因為他去的時間實在太長了，一大早出門，快十一點還沒回來。松江人吃飯早，午飯十一點還沒開始做，有不勤勞的嫌疑。

我爸拎着魚回來，一定會被我媽質問，買個菜去哪了？多半是在路上碰到親戚朋友，聊了會天，抽了會煙。有時他進門就放下菜，説碰到某某，非要讓他吃飯去，不去不行。

這幾年買菜軟件多了，但爸媽還是更喜歡去菜市場。每次回家，我爸跟往常一樣，站起身來極其自然地説，那我去買個菜。

我經常勸他，不用，網上什麼都有，半小時送到家。

他不説什麼，還是堅持出門去買。

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出門買菜的樂趣。

不過去菜市場，最有意思還是雲南的菜市場。去年寫過一篇逛昆明篆新菜市場（《一個謹慎的外地人走進昆明菜市場後，直呼不可思議》），裏面三塊錢一杯的木瓜水，至今讓我甚是想念。後來五月去騰衝，在和順古鎮逛早市，一條街兩邊全是賣小吃，賣菌子，賣酸楊梅酸果子，各種不知名草藥，真令人大開眼界。

請不要放棄菜市場，那是人間煙火最明媚的地方。

下一次，換我去買菜。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們對話，有機會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