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遭遇的極限拉扯_風聞
王若愚-自由撰稿人-太行山下9分钟前
因為疫情和工作的原因,已經有5年沒有回家過年了,今年帶着妻兒老小一同回家,體驗了久違的年味,也有很多深切的感慨。體悟最深的,莫過於“拉扯”兩字。
一、留守VS安置
回家聽到最多的議論,就是要不要搬遷去安置房。在我們老家,正在推進拆遷安置、集中居住,只要把住房拆了,宅基地賣了,大概就能拿到8萬元補償款,然後在集中安置點買一套房,價格在20萬左右,一般是二層小樓,各方面條件都挺好,可謂是“洗腳上樓”。
童年時,我們村莊還是挺熱鬧的,小河南北兩側是一排排整齊的房子,田地就在屋前屋後,家家户户雞犬相聞、熱熱鬧鬧。河水也格外清澈,早晨上學時就用水壺打一壺冒着霧氣的“頭茬水”,就能承包一天的飲水,現在想起來彷彿舌尖還留着那種甘甜。

菜地裏“生長”出一棟棟現代化的住宅。然而現在,河兩側的房子已經拆掉了一半,宅基地都推平了成了田地。沒有拆掉的房子,有不少也沒人居住,主人要麼去集鎮或者縣城買了房,要麼已經去世了,後代為了留個念想,就把房子就在那兒荒廢。
我爸有幾個兄弟,一半去了安置房,還有一半留在老家。父母也在猶豫去不去安置房,去吧生活條件好了,但是沒有菜地,一根蒜苗都要花錢買,這對於一輩子節儉的父母來説是捨不得的,有種“坐吃山空”的緊迫。留在老宅吧,周圍連個説話的人都沒有,家家户户都是關門上鎖,難免有些寂寞。而且有個事,連找人幫忙都難。
去了一個叔叔家,看到他花了幾萬塊錢,把老宅子重新裝修了一下,在屋裏建了一個洗漱間,安裝了沖水馬桶,還在屋後挖了化糞池。我也受到了啓發,準備把家裏的老房子裝修一下,父母住着舒服,我們回家來也能有更好的衞生條件。
二、居家VS旅遊
回家意味着陪伴,但放着這麼長的假期,陪在家裏跟老人説話也説不上幾句,零零後這一代也是忍不住了。
我有兩個侄女和外甥女,都在城市裏工作,跑了兩天親戚,她們就感到厭煩了,就在那兒鼓搗着要去旅遊。一開始準備去西安,哥哥和姐夫的臉拉得八尺長,覺得回家過年就得好好待着,想出去玩無異於“離經叛道”。家庭辯論賽辯論了半天,兩個孩子總算暫時放下了念頭,説先在家裏待着。
然後吃過晚飯,兩個孩子又在刷小紅書,把旅遊景點的熱鬧場景給哥哥、姐夫都看了,説給他們一起買票,承包他們出去旅遊的費用。恰好姐姐刷了個抖音,看到好幾個親戚都在發出去旅遊的視頻,心裏也開始長毛了。加之春節高速免費,自駕的費用還要比買票便宜。最終結果是,兩家人來了場“説走就走的旅遊”,一家開了一輛車,父母孩子一起出發,自駕5個小時去一個網紅城市旅遊。
故鄉的夕陽。
都説零零後改造職場,現在零零後也在改造家庭關係和思想觀念,看來用不了多久,春節旅遊也就會成為農村的“新年俗”,與其天天在家嗑瓜子尬聊,不如出門去體驗下新生活新世界。
但我的父母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認為出門旅遊就是亂花錢,掙錢也不容易,不如在家待着,在背後唸叨了半天。我用外甥女的話勸他們:“錢是掙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該掙掙,該花花。”
三、送紅包VS推紅包
春節免不了走親戚,走親戚免不了“結識”很多親戚。之所以結識打了引號,是因為這些親戚小時候還挺熟悉,但這麼多年不怎麼接觸,已經變得陌生了,靠一些陳年往事來拉近感情。還有一些新出生的孩子,屬於我們孫輩的了,這也是第一次見面。
然後就開始了送紅包與推紅包的極限拉扯。給長輩的心意,長輩總是要推脱下;給晚輩的紅包,晚輩還要看父母的臉色決定要不要。我塞給你,你塞給我,我拉你扯,親戚越多的情況越亂。
裝修後的老宅子,住起來就很舒服了。
一般給我孩子的紅包,我都沒收,跟親戚説就是“兩免”,我不給你孩子紅包,你也不用給我,大家都能減輕負擔。
媳婦跟着我走了幾家親戚,説推紅包把胳膊都拉疼了,稱之為“極限拉扯運動”。
四、高調VS低調
春節酒桌上,説的最多的就是一年來的經歷,可謂“年終成就彙報會”。家在農村的往往話不多,因為年年生活就是那樣,可以拿出來説的並不多。在外面工作的、別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往往是聚會中的焦點。
聚會上流傳着各種各樣的“成功故事”,有的是當事人自己説的,有的則是別人用羨慕的口吻説出來的。類似“年薪四十萬”“在大城市買了兩套房”“有權有勢”這種話,往往能贏得別人聲聲讚歎。當然,酒桌上的話也不能全信,放下酒杯、回到城市,還是得過自己一地雞毛的生活。
對於孩子來説,回家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可以隨意地放煙花。
在這種場合,我一般是不怎麼説話的。你説工作苦吧,親戚説你在大城市還裝可憐,是不是怕他們借錢;你説生活好吧,又覺得違心話説不出口,乾脆還是低調一些,儘量不説話,畢竟生活是過給自己看的,不是為了給別人炫耀的資本。
這次回鄉,特意帶妻兒回了一趟我的出生地。那時候計劃生育抓得緊,我媽聽説抓捕隊馬上來了,就騎着自行車趕緊回孃家。四十里地騎了兩小時,到家跟我外婆説,不知道孩子懷孕多久了,有沒有足月,想託個醫生檢查一下。可能是運動太激烈了,沒一會兒就肚子疼,在外婆家的廚房裏生下了我,按風俗胎盤就埋在廚房的門檻下。
舅舅慢慢地走着,帶我去看老房子的位置。那裏和不遠處的舅家祖墳,現在都已經成了現代化的小區。然後去了遷墳的公墓,給外公外婆錢了紙錢。
農村土路很考驗車技。
追憶生,緬懷死,大概就是回家過年的最大意義和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