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是《搖太陽》給了春節檔一個機會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1小时前
2024春節檔,是這個檔期成氣候以來,也就是十一年來,最卷的一回。
六強無爛片,都是好學生參賽。
可市場是血淋淋的,座次每天一清二楚,受眾多寡高下立現。
在十多個熱搜都集中到一部電影的時候,**《我們一起搖太陽》**也變成了絕音電影——沒有討論的聲音。
很多人老早就説,它就不該來春節檔,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氣氛裏看這種題材。
但説句大實話,春節在現在來看,最主要的特徵就是放假,你獲得的最有利用價值的就是一週的時間,它雖然有祈福的功能,但這個時刻其實很短暫,它已經在去儀式化的路上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而如果你稍稍瞭解韓延導演作品風格,看過幾支這部電影的預告片,甚至是最早露出的那個“割腰子”的貼片預告,就知道它的底色是現實,但應用起來還是喜劇,哪怕是輕喜劇。
反過來説,你不想看喪,但其實票房頭三部電影裏,充斥着喪角色和喪情節(票房冠軍在高潮戲份時還使用了曾在韓延之前《送你一朵小紅花》裏最先運用的同名歌曲),甚至某部電影有海量的對人性醜陋、現實陰暗面的揭露,到了憤怒憋火的程度。而從書寫格式上來説,它們都是一樣的電影,就是用喜劇包裹苦難。
所以《搖太陽》在春節檔上映意義很大,它其實給了春節檔一個機會,一個測驗的時機。而測試的結果正是,單純是一部好看的電影,這個檔期的情感容量還沒有能力做到平均吸納。

01
快樂冤家
有一説一,《搖太陽》是韓延導演在這個類型上的創作頂峯,甚至是一個階段性的總結。
他在其中平衡了《小紅花》的倫理爭議,強化了《我愛你!》的人物關係進展節奏,尤其是愛情類型片經驗,還有在所謂的煽情的部分裏,保持了導演一貫的唯心主義哲學的表達,所到之處,信手拈來,一氣呵成。
如果真説和“生命三部曲”的前兩部(《滾蛋吧!腫瘤君》《小紅花》)有什麼不同之處,就是在彭昱暢扮演的呂途登場前的20分鐘裏,確實不存在明確的喜劇元素。
電影在此處詳細描述了尿毒症患者的日常,為了維持生存希望,處處提防,按部就班,氣氛不算壓抑,但也圖不起半點歡愉。

直到呂途的出現,一個在長達一個多小時時間裏不顯示病症危機時刻的男孩的到來,女主角凌敏才真的在生活上靈敏起來。
李庚希和彭昱暢兩位天才演員,各自分別在《兔子暴力》和《大象席地而坐》之後,奉獻了最有動物性的表演。豐富的體態,蓬勃的人物性,能支撐起每一場戲的戲劇強度,這當然也是韓延導演的殺手鐧,調教演員到極限,為強勢衝突給出更多表演細節,填滿輕微晃動的手持畫幅。
和《小紅花》《我愛你!》一樣,《搖太陽》的戲劇模式就是愛情片裏經典的歡喜冤家,一方先透支自己的能量,瘋狂釋放給另一方,兩個人無休止的誤會和碰撞,也是彼此傳遞感情,最終他們在社交上的孤獨被破解,相互依偎。
很多00後不明白電影為什麼叫《搖太陽》,就是為什麼會對太陽有“搖”這個你碰不到的事物的動作行為,其實電影裏在後半段也點題似的提到過,這個很“語病”的説法,其實就是這個主題電影的終極歸宿——主觀唯心主義哲學。
你可以叫它吸引力法則,哪怕是羅森塔爾效應也行,就是隻要你想,你心裏堅信,那太陽就能出現。

《搖太陽》這個故事的開端其實也是這麼發生的,凌敏想在重症患者羣裏徵婚,只是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於是呂途就在一種幾率極小的情況下找到了凌敏,如果凌敏沒有這個想法,那麼説句聽上去有點離譜的論調,就是呂途這個人,不是能不能和凌敏相遇的問題,是他根本就不存在。
從文本上來説,“搖太陽”這個詞的語病,就象徵着得了病的他們,被禁錮的身體。而“我們一起”,就是愛情。
其實《搖太陽》這首歌最早在90年代中期流行至大江南北,就是因為它就有呼喚叫醒的意味。因為那個時期尚處在保守與開放的臨界點,青春荷爾蒙已經顯露,就差一個外力刺激,它需要衝擊,需要挑逗,簡化地説——就是覺醒。
在電影裏,呂途經常會因為病症突然昏睡,暗示着他雖然是一個“太陽”,在關鍵時刻照耀過凌敏,但當這個太陽暫時熄滅,也需要凌敏再去喚醒,歡喜冤家電影的後半程,一定是最先被拯救的一方,反向拯救最初的那股温暖。

02
醫學難關
《搖太陽》在“生命三部曲”裏還有另外一個突破,就是它是三次創作裏,在醫學常識轉化到戲劇邏輯做的最大的體量,按道理,早在《腫瘤君》就應該如此,但是這裏面的操作難度,尺度把控很難,終於還是到了三部曲最後一步做到了。
其實看看開頭演職人員裏大量醫學指導的名字就能意識到,這部電影在專業醫學展示上非常嚴謹,投入精力很大。它是把一連串的病理,置換到男女主角的情感路程上,喜劇大部分如呂途因為不知道尿毒症患者的排泄物沒有氣味而錯用了裝尿的計量杯,或者是呂途剛要吐露心聲時開始仰脖昏睡,當然也有沉重的部分,呂途在一段喜感爆棚的激烈碰撞中突然掐壞了凌敏左手臂上的瘻,導致凌敏不得不重新做手術造瘻,苦不堪言,一個“疼”字轉着圈地寫在了她的臉上,每一個非病患普通觀眾看到這都或多或少下意識地撫摸一下自己的手臂。
還記得《小紅花》裏,男主角易烊千璽和一個不斷複查詢問的病人家屬發生口角互毆的情節嗎?這個可以置換到一切“排隊插隊”的寫實細節,在《搖太陽》裏進化成了,為了同一個珍貴的器官移植機會,兩組病人僅僅先後進入門診,都會產生互相猜疑,這是人之常情,也是苦難的中國人最熟悉的心理特徵。
講到器官移植,這部電影已經到了審查的極限。
什麼意思?我們回想看,在《我不是藥神》之後,還有哪些由非政府機構推進拍攝的涉及到醫藥類、醫療類的電影,並且不是走馬觀花,不是那種在一個動作片裏有傷者需要治療,不是這種,而是它本身就是坐擁在這個醫療背景中,醫院的場景是常態,有嗎?
好難想對不對,就沒有。
但這又意味着什麼呢?這意味着,即便是你沒有看好的《搖太陽》這樣的電影,也毫無懸念地會遇到這種我們能否在當前的環境裏去拍攝這樣的故事的難題,一點也不誇張地説,哪怕像電影裏提及到了器官移植這件事,拍攝了這個病患羣體的真實精神處境,絕望也好,想開也罷,這一切,都將遭遇最嚴格,最細微,最苛刻的審核。
這不是危言聳聽,這就是事實。也就是説,你現在看到的《搖太陽》這部電影,就是在這個題材上,能夠呈現的極限。
這裏面每一個涉及到醫療的鏡頭,藥物的鏡頭,都需要“幀”“幀”計較。如果你願意理性分析這些呈現,為什麼這裏有,而那裏沒有,為什麼你不提“那件事”,你就能多少明白其中的創作悖論的緣由。
説《搖太陽》是春節檔六強裏風險係數最難以察覺的一部,一點不假。

03
時代命運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情緒,當前我們這個時代吧,誠實一點説,它不快樂,集體性的不快樂,直接打超凡的雞血或者上課,充當快樂,這都可能形成心理逆反,還不如説點“生不如死”的大實話,先讓人選擇相信。

好像有點危言聳聽,《搖太陽》的味道明明是先苦後甜,苦盡甘來,但它統一均勻的調味方式,又不會齁着人,可信,這是它有機會產生後勁的原因。
這個原因不是電影本身造成的,不是韓延的電影技術造成的,是一個健康的時代它就得這樣。
翻過現實主義,《搖太陽》本質上是一部青春愛情片,因為原著本身帶來的氣質,它和《小紅花》以家庭為主的關係結構完全不一樣,所以它天然的檔期不是大年初一到初四,而是大年初五的情人節(2.14)。
整個春節檔只有《搖太陽》可以合理地不強硬地去製造情人節氣氛,按照非欺詐營銷的做法,這才是《搖太陽》的後搖打法。
春節檔不應該錯過這次測試,它應該更勇敢,因為《搖太陽》本身就勇敢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