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農具_風聞
七彩陵城V孙松-最新消息,观察员38分钟前
父親的農具
魯北
在我們村,父親的農具是最多的。我沒有仔細數過,大約有上百種。當然,父親的農具,也包括他的木工工具。在小村,甚至在附近的十里八鄉,父親算是一個不錯的木匠,儘管是半路出家。如今,那些農具,大都被歲月塵封,只有極少的幾件,還握在父親的手裏。
有多少農具,就有多少經歷。

父親的農具,是全村最好使的。他懂木工,鋤把、鐮把、鐵鍁把等,打磨得最適合人的手去攥握,不長不短,不粗不細。父親的農具,由於好使且多,經常被借出去。農忙時節,被街坊鄰居借去用三五天,是常有的事。
父親深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春日乍暖還寒,他把偏房裏那些農具拿出來,擺在院子裏,東一件西一件的,像一個小型的農具博覽會。父親瞅瞅這個,看看那個,都喜歡。農具是父親的“親密戰友”,他們共同承擔着二十四節氣的陰晴悲歡。
記得那時,每隔一段時間,周鐵匠總要來。他找一個寬敞的地方,把風箱和鐵砧固定下來,點上爐火,拉起風箱,把炭火生旺,那些鈍了的鐵鍁和鋤等農具,在他的手裏,像玩物,不一會兒,就鋒利起來。

父親也把鐵鍁、鋤等農具拿了來,或放下就走等吃了飯再回來取,或等着周鐵匠給鍛打了直接拿回去。被拿來淬火的農具,一件件,周鐵匠都熟悉。他沉默着,沒有聲響。父親蹲在不遠處,也不説話。
爐火和鐵錘的聲音是明亮的,叮叮噹噹的敲擊聲過後,呈現出的是一件件好器。
每一件農具,都是父親的心上之物。每一年用完之後,他都小心翼翼地打磨好,或上油,或擦拭乾淨,一件件放在偏房的地上,或掛在牆上。
父親不但愛自己的農具,街坊鄰居的農具,他也視為寶貝。陰雨連連的天氣裏,我們家是最熱鬧的。西鄰的二寶叔、東鄰的小泥哥,就連村東頭的鎖成大爺,都拿着壞了的鍁把、鋤杆、斷了腿的板凳,讓我父親修葺。在一杯杯熱茶香裏,在説説笑笑中,那些損壞了的農具,修好了。歡聲笑語盈滿了屋子,穿過窗欞,跟着一陣風,傳到大街上。
父親的那些木工工具的用場,不僅在此。小村的正房、偏房上的房檁、檐撅等,也是在父親的錛鑿鋸斧下,成了屋上的材。

我結婚以後,父親把我們分了出去,除去給了鍋碗瓢盆等日常生活用品以外,還讓我挑選了一把鍁、兩張鋤。其他的農具,父親説,大家一起用吧。
後來我離開了鄉村,所有的農具歸還了父親,只帶着一把鐵鍁和一張鋤,進了城,也帶走了我割捨不斷的鄉情和父母的殷殷期盼。
如今,我每次回家,都要去偏房裏看看那些農具。我把這些農具的前世今生,講給女兒,講給外孫女,她們好像在聽天書。
父親説,一件農具握在手中,就握住了今天,握住了明天,握住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