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顧抗美援朝戰爭(536)志願軍戰士家書裏的生活氣息_風聞
泼墨梧桐-息壤元老级写手,连载《穿越新世纪风云》1小时前
“……最近,我們向敵人發起了一次攻擊,X日夜,我軍在強大的炮火配合下,數分鐘就攻佔了敵人的石峴洞北山,全殲美七師一個連……敵人當天晚上就向我們發起了反撲……雖然他們來勢很兇,很猖狂,但在我們志願軍面前只有一條路——失敗,經過了兩天兩夜的激烈戰鬥,我們共殲滅了敵人近千名。我們光看到敵人用卡車就裝了四十車左右的死屍……”
這是抗美援朝戰爭進入到1953年夏季的時候,志願軍23軍67師201團的上海籍戰士王肇熹所寫的一封家書。他在信中所描述的就是1953年夏季反擊戰役第三次進攻中,第23軍第67師奉命攻佔石峴洞北山的戰鬥。
隨後,他的話題一轉,興致勃勃講述起了自己在朝鮮戰場上的生活。
“在生活上我們現在也過的不錯了,每天早晨吃豆腐漿、油條、豆腐乾、豆腐……每天我們總吃的到一頓葷菜,有時還吃到從祖國運來的鮮肉。星期日我們就用鮮肉包餃子,包包子。在日用品方面:最近也運來不少,牙刷牙膏等都有,線我也買了一點。”
“在朝鮮由於物質條件和環境的限制,所以平時的生活仍然很艱苦。有時要到一二十里路以外去扛大米、扛木頭……我也同樣背了四五十斤重的大米、罐頭,翻過大山,運到陣地上。有時,我們跑得衣服全部濕透了,被風一吹,變成硬邦邦的了。有時整夜的在外面扛,一夜沒閤眼。這種生活是很艱苦的,但當我們想起了今天我們在朝鮮吃點苦,就可以使祖國千千萬萬人民不吃苦了……”
這些細節的鋪陳和細膩的筆觸,立刻將讀者帶回了半個多世紀前的朝鮮戰場。很難想象,這會是一封在槍林彈雨的間隙寫下的家書。

“自從到部隊後,身體強壯得多了”王肇熹出生於1934年,是土生土長的松江人。1952年,18歲的他隨23軍前往朝鮮戰場。因為寫得一筆好文章,在團裏任文化教員。
他在朝鮮戰鬥生活了6個年頭,期間和父母以及弟妹等保持着頻繁的通信,而這些家書被家人很好地保存了下來。除了戰爭場面,它們更多的則是細緻描繪了戰場上的日常生活細節和他的思想感悟。
在70年後的今天,這些家書為後人更好地瞭解抗美援朝戰爭提供了一個特殊的腳註。
我們從家書中得知,王肇熹小時候身體羸弱,但是抗美援朝戰爭打響後,他積極響應號召,報名加入了中國志願軍。在1952年12月2日給家人的一封信中,他描述了長時間行軍的過程。
“……講起我們在行軍中住的問題,每天晚上都是住在山溝裏。如有房子就幾十個人擠在一起,沒有房子,就穿雨衣搭起蓬帳來睡覺。我們吃的是蘿蔔乾,醬豆等東西。記得有幾次因糧食已吃完,就吃了幾頓稀飯。我就這樣白天睡覺晚上行軍的完成了一千里路的任務,一共近一個月的時間……父母親,你們也許會感到奇怪,我在家裏時身體也不太好的,為什麼會能夠完成一千里行軍的任務呢。的確我在家裏時身體很弱,自從到部隊後,強壯得多了。所以這次行軍也能堅持下來。但主要的原因是我的決心強,我認識到這次入朝參戰,是有關於祖國人民的安全,有關世界的和平……”

把積攢買表的錢寄給了上海家人王家兄弟姐妹五人,新中國剛成立的那些年裏,全家人僅憑父親在學校教書的微薄薪資生活,因此過得十分艱難。在王肇熹的信中,他經常流露出對於家裏生計的擔憂。他在朝鮮戰場上省吃儉用,將津貼費省下寄回家中。
這是一封寫於1953年5月12日的家書,他寫道:“
……祖國人民的生活慢慢的提高了,好轉了。我們部隊裏同樣,除了伙食上改善外,在供給上也提高了,津貼費也增加了。我現在每月可領導二十萬左右的津貼費。這些錢我除了買些日用品等東西外,其他的錢就節餘下來,前幾次寄回家的錢,就是我每日節餘下來的津貼費。我每天深深地考慮着,要沒有毛主席,共產黨解放全中國,那麼我們怎麼會有今天這樣好呢?”
4個月後,他給家中匯了一大筆款項,而這原本是他為了給自己買一隻手錶而省下的,但最終決定還是拿來貼補家用。
“我已積累了很多鈔票,本來想買一隻手錶,後來考慮了一下,手錶現在還不十分需要,但家中困難很多,所以決定把這些錢寄回家,一共是一百萬圓(注:應為朝鮮貨幣),請你們收查後告知我。”
在信的後面,他又開始津津樂道於生活條件上的改善:“我們現在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了。前幾天,從祖國運來了一批火腿……平時每隔三天就可吃到罐頭豬肉……
事實上,王肇熹所寫的家書由始至終都帶着一個非常鮮明的特點,就是在細處上着墨很多,我們由此很容易聯想到一個細膩的上海男人的形象。而正是因為他不厭其煩地介紹着在前線的食物更迭,才讓讀者更直觀地感受到志願軍戰士們生活條件的好轉。

回到正題,那些年裏王家父母因為經濟拮据一直過得憂心忡忡。而就在這兩封家書中間,王家曾收到過一筆銀行的撥款,緩解了燃眉之急。在1953年5月20日,時任中國人民銀行川沙支行副行長的盛全向王肇熹家人致信,表示將對他們進行撥款補助。
信中寫道:“……目前在大規模的經濟建設上和抗美援朝工作上都負擔着很龐大的指出、因此政府對於光榮的革命幹部的家屬們在生活的照顧上還是不夠的、但是對於每一個革命幹部的家屬們是時刻關心着的、現在我行經上級行和黨政領導機關的批准,撥出一部分經費來作為對於有困難的家屬們的補助費。”
他還表示,這筆補助費“當然數目是很微小的、是不能夠解決家庭全部困難的、但是有着重大的意義。”
生活拮据的他還資助了一名孤兒王肇熹曾在一封信中安慰父親:“不要為了家庭生活而過分擔憂,以免傷害身體。我認為只要家中各人身體都健康,都能愉快學習、工作,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讓我們感到驚訝的是,儘管平時生活用度已如此緊張,王肇熹還資助了一名孤兒。在一封給妹妹慧珠的信中,他批評對方“氣量太小了”。“我寄給寶寶的錢為什麼説我寄得太多了,寶寶是個孤兒,給她一點幫助有什麼關係呢?我一貫都是喜歡幫助別人的。”他勸妹妹,“錢不要看得太重,現在共產主義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不要光看到自己。”
在所有這些家書中,王肇熹所展示出的除了為人兒女的孝敬恭順和兄長對弟妹的督促鼓勵,還有作為一名軍人對於黨的事業無限的忠誠,以及無比堅定的信念。
從朝鮮戰場回國後,他在上海市松江縣委宣傳部等部門工作。他一生筆耕不輟,為黨的宣傳工作傾注了全部精力。2012年,王肇熹在體檢中被確診為肝癌晚期,在與病魔頑強鬥爭的同時,他一如既往地關注志願軍史料的蒐集與整理,積極策劃並主編了《松江兒女在朝鮮》一書。
2013年10月中旬,在病危中的他得知上海抗美援朝紀念館即將開幕,在病牀上興奮寫下“祝賀上海抗美援朝紀念館隆重開幕”條幅以示慶祝。
王肇熹去世前,在父親位於楓涇的墓地旁為自己擇了一處墓穴。他對老伴説:“我死後,不要開追悼會,不要設靈堂,就將我安葬在此處吧!”
當年同為志願軍23軍戰士且同樣是松江人的老兵朱儁賢和他多年來一直保持密切聯繫。王肇熹去世後,朱儁賢來到他家弔唁,發現家人正在整理他的遺物,其中就包括數十封當年家書。他徵得家人同意,將王肇熹在朝鮮時期的書信都帶回了志願軍文獻館。朱儁賢親手將它們裝訂成冊展出,在一些書信上還進行了批註。
今天,我們能夠讀到這麼多鮮活的文字,其中也有朱儁賢的一份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