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衝突進入第三年,聽烏克蘭人講述真實心境_風聞
记者白云怡-环球时报记者-51分钟前
去年春天俄烏衝突一週年前後,我去了莫斯科,記錄了戰爭和制裁對那裏的影響,還在北京採訪了俄羅斯駐華大使;今年春天,俄烏衝突兩週年了,很遺憾沒能去到烏克蘭,不過我最終聯繫到了兩名烏克蘭姑娘Anna Smirnova和Anastasia Kupryk,聽她們講述當這場戰爭走進第三個年頭,普通烏克蘭人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我把她們的講述簡單分享如下:
--戰前,Anna和Anastasia分別生活在基輔附近的一個小村和烏克蘭中北部小鎮博羅江卡,但現在,她們都暫居基輔,因為認為這裏相對更安全。而且Anastasia在博羅江卡的家在2022年被炸燬,她無力重建,當地整體損毀嚴重,她也無有其他地方可呆,於是逃到了基輔。
Anna和Anastasia的經歷其實是烏克蘭“國內難民”問題的縮影:據聯合國和世界銀行的一項研究,俄烏衝突爆發後,烏克蘭不僅產生了600萬湧向國外的難民,還有370萬“國內的流離失所者”,他們因戰爭失去或離開家鄉,在烏克蘭其他地方暫居。
--據兩位姑娘的講述,基輔的秩序基本平穩,食品和基礎物資也沒有匱乏短缺的現象,不過,物價較戰前漲了很多,雞蛋、麪包等漲了大約一倍。與此同時,很多人的收入都削減了,還有一些人失去的工作。
Anastasia逃到基輔後在一家購物中心的body shop做銷售,可想而知,在現在的情況下,生意也很不好,所以她自述收入比以前低了很多。她付不起房租,所以寄居在男友的公寓裏,有時食物也需要鄰居接濟。
“我每天都在尋找其他工作,好多賺一點錢,尤其是更安全穩定一點的工作,因為購物中心經常成為空襲的目標。”她説,不過,目前很難找到工作。
Anna幸運一點,她在一家律師事務所當會計,收入和戰前持平。不過,她丈夫的傢俱生產生意一落千丈,收入斷崖式下跌,這也很好理解,用Anna的話説就是,“在戰爭時期,這裏每個人都試圖少花一點,不可能像和平時期那樣正常消費。對房屋傢俱的任何投資,更是很有風險的。”
能感覺到,戰爭對烏克蘭的經濟和百姓的生計摧殘不小。在城裏其實可能還好些,在鄉村地區,大量的勞動力被徵召入伍,對農業耕種也是一個巨大挑戰。
--對基輔的空襲依舊頻繁。Anna自述,她現在有大量的時間在防空洞中度過。為此,她還不得不改變了自己的作息時間表,“晝伏夜作”,用清晨或夜間的時間在家工作,因為白天很多時間都被花在了在防空洞中的等待。她現在也無法去辦公室工作,因為公司的樓體設計有大量玻璃,遇到爆炸和空襲非常危險。
“有時我們尚在睡夢中,沒能及時聽到空襲通知,但隨後的爆炸聲讓我們驚醒。由於來不及趕到防空洞,我們只能躺在地板上,把一些枕頭放在身下和身旁(作為保護)。”
(這讓我想到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日前的一項統計稱,烏克蘭前線地區的孩子在防空洞或其他掩體中躲避的時間已達到3000至5000個小時,相當於4到7個月。這個數字還是挺心酸的。)
--關於藥品和醫療服務,目前基輔的藥店都開着,常用藥基本都可以買到,除了抗生素有時會買不到,因為大量抗生素要被送到前線。
現在普通人獲得醫療服務的一大挑戰在於,如果突發急病,不一定能得到及時和連續的救治,因為一次防空警報的躲避時間,可能就要兩三個小時。
--失去。Anastasia在博羅江卡失去了兩位親人,母親和前任男友。她的母親長年卧牀生病,無法移動或逃離,而她的男友在去找她的路上被炸死了。對於這位22歲的姑娘來説,這恐怕是一生難以磨滅的陰影。
她説,她在博羅江卡認識的人,“每個人都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某個他們所愛的人……我意識到,戰爭不僅僅發生在戰場,在士兵之間,它對平民更是一種巨大的威脅與痛苦。”
後來,Anastasia應該是在基輔找到一位新男友,並寄住在了他的家裏,因為她承擔不起房租。關於這段,她不想多説,我也沒敢多問。我不知道她和這位新男友是共患難下的愛情,還是顛沛流離下的無可奈何,我只是感嘆,戰火之下,普通人的命運,宛若飄萍。
--兩位姑娘都説,除了失去親人外,這場戰爭對他們最大的影響,是徹底改變了他們對未來的看法。
Anastasia説,她現在只計劃接下來兩三個小時要幹什麼,“連全天都不會想,更別説一週,一年”,畢竟去市中心散個步,可能都會遇到空襲。
Anna在戰前正計劃和丈夫裝修他們的房子,並要一個孩子。現在,這兩項計劃都被中止了。她説自己不敢生孩子,在這種情況下,要生和養育一個孩子太困難了,也是不負責任的。
“我開始從不同的角度看待生活。我活在當下,因為也許明天不會到來。”這是Anna的一句話,讓我特別感慨。
--關於戰爭的走向與結局。這是一個比較無奈的話題:Anna和Anastasia都説,她們相信烏克蘭會取勝,不過,她們也説不出,烏克蘭為什麼會取勝,到底要如何才能取勝;她們説,希望也需要更多國家給烏克蘭幫助,但Anna説,她也知道,現在中東也有衝突,人們對烏克蘭的關注度在下降。
我問他們,有觀點認為,“烏克蘭其實成為了美國和俄羅斯大國博弈的犧牲品”,她們怎麼看?Anastasia的回答是,她不太懂這個邏輯,“如果俄羅斯對美國有意見,它可以打美國,為什麼要打烏克蘭?”
“如果有一天,和平能夠再次降臨,我希望能重拾我在戰爭開始前的願望,我會和我的丈夫裝修我們的小家,並生一個孩子。我們將努力重新過上完整的生活。”Anna則對我説,“我仍然認為,這場戰爭會以烏克蘭的勝利而結束。但是,這一天究竟離我們有多遠?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