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研究過程的科研”和“作為知識表達的科學”之間的區別_風聞
Zpuzzle-北京师范大学 文艺学博士-43分钟前
“作為研究過程的科研”和“作為知識表達的科學”之間的區別
“歸納”、“推理”是一種科研方法,而證偽所針對的“科學”是科學表達的各種命題,也只有這些命題才能判斷真假。
比如説,在幾千年前,古人觀察太陽東昇西落,結合自己對這一過程的歸納,提出了“天圓地方”的理論。在這裏,觀察太陽和天體的運動,然後進行歸納和整理,就相當於是一種“科研”的過程,而“天圓地方”就是一個總結出來的結果。
同樣,一些航海民族根據看遠處的船先看到桅杆、再看到船身的經驗,結合天上的星宿變化和自己的航海經歷,認為大地可能是圓形的,所以提出了“地球是個圓形”的理論。後來,麥哲倫通過自己的航行驗證了這個説法。
我們今天説古代科學,大多數時候所談的並不是古人的“科研”過程,而是針對他們研究後所提出的“天圓地方”、“大地是球體”等理論。從哲學層面來説,就是針對他們陳述的邏輯命題的判斷。而區分一個全稱命題到底是否是科學,“可證偽性”就是最重要的命題之一。
這裏特別需要説明的是,科研或者説科學的實踐,並不一定到來“科學”。因為科學本身是一種基於認知哲學的範式。就以火藥為例,在《天工開物》中,宋應星如此描述火藥的爆炸原理:
凡以硝石、硫磺為主,草木灰為輔。硝性至陰,硫性至陽,陰陽兩神物相遇於無隙可容之中,其出也,人物膺之,魂散驚而魄齏粉。
從這個描述中可以看到,宋應星在用陰陽理論解釋火藥的爆炸。在無數次的實踐中,中國人已經能很好地掌握火藥的用法和配比,但是“硝性至陰,硫性至陽,陰陽兩神物相遇於無隙可容之中”的説法,就顯然不是科學。因為,“陰陽”作為一種中國傳統的哲學概念,缺乏明確的內涵和外延。如在這個描述中,為什麼“硝性至陰”?為什麼“硫性至陽”?如果説“硝性至陰”是因為硝多出現於牆角等陰暗處,那麼地底下的煤、海面下的可燃冰,算是陰還是陽?
所以,陰陽這東西,幾乎是一人一個説法。既然連最基本的統一的客觀描述都做不到,那自然也就説不上科學了。這也是為什麼説古代社會缺乏“科學”的原因——不只是中國古代缺乏,全世界範圍都普遍缺乏這個東西。“科學”作為一種觀念,到現在其實也只是在很小的範圍內普及,大多數人對“科學”的理解,依然是各種各樣的“科研結論”。
不管是自然科學還是人文社會科學,在科學的範式下,“可證偽性”都是最基礎的要求之一。在自然科學領域,“可復現”和“可證偽”是一體兩面的,只有可復現的東西才存在可證偽;而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科研”是一個相對複雜的過程,比如要調查互聯網對某個傳統村落生活方式的影響,既需要嚴謹的研究方法,也很考驗調查者與村民的交流技巧,而最終所要得出的結論,也應當是具有可證偽性的——比如,“互聯網的出現讓村民更快樂”這就不是科學結論,因為“快樂”無法證偽,但如果説“互聯網的出現與村民離婚率的上升有高度正相關性”,無論這一結論是否正確、論述過程是否合理,其都具備了可證偽性。你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其調查其他村落,看二者是否有正相關性。
上面我所説的東西看似是常識,但現實中“反科學”的內容其實比比皆是。如現在很多媒體在説年輕人情感問題時都會説“中國單身人羣規模已達X億”。但是,只要多思考一下就會意識到,“單身”是根本無法統計的。結婚、離婚的數字,可以有民政系統提供的數據作為參考,但是“單身”怎麼統計呢?如果把沒結婚的人統一定義為“單身”,但年輕人裏有對象的佔了很大一部分,而如果説沒對象、沒結婚的才叫單身,那你怎麼能把有對象和沒對象的人分別統計出來?既然無法統計,那所謂的“單身人羣規模”也就成了一個不可證偽的、毫無意義的數字。
因此,即便是在社會科學裏,如果結論本身無法證偽,那很多內容也就會變成“互聯網讓人們的生活更幸福”、“文化導致了中國科研不行”之類的車軲轆話,無論你怎麼説都有道理。這些東西作為日常聊天的話題,當然是無所謂的。但若真的將之用於對各種問題的分析,則這些內容不不具備證偽性的特點會立刻顯露出來,而這也就成為了區分一個人到底是“科學”地就事論事還是在情緒輸出的重要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