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爛片換來這一部,不容易啊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2小时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校園青春片,一個約等於“爛片”的代名詞。
今天,該洗洗眼了。
豆瓣8.3,不少人看完後直接列為年度十佳。
難得一見,那還等什麼——
夢之歌
너와 나

女主之一,世美(樸惠秀 飾)。
滿臉的膠原蛋白,圓圓的眼睛懵懂地看着世界,她青春無敵的情態,就是“高中少女”最精確的一種表達。

女主之二,夏恩(金時恩 飾)。
略微中性化的打扮和小叛逆的眼神,能讓人一眼認出——這不就是《下一個素熙》嗎?

導演趙顯哲,曾參演過《D.P:逃兵追緝令》。
再看畫面——
滿滿的文藝味兒。



在明媚的小清新下。
它的野心非常隱蔽:
用一段段遊離在夢幻與現實中的青少年關係,去觸碰國民心中時代性的創痛。
這枚青春的薄荷糖。
等你吃下去,就發現,回味,是滿口的苦澀。
01
焦躁的一天
鏡頭拉回十年前的韓國。
世美和夏恩是高中同班同學。
畢業在即,班級旅行即將開始,兩人的關係卻逐漸曖昧……

《夢之歌》前半段,故事線平淡而日常,但是每個細節都在告訴你,兩位主角對彼此的情感,早已站在臨界點,只需要最後推上一把了。
電影主視角放在了世美的身上,一切起源於她在醫院見到了夏恩的日記,上面寫着“好想吻洪巴巴,瘋了嗎?”

△ 圖源:小玩劇字幕組
比起尋常閨蜜的好奇,世美登時湧出另一種更強的衝動——醋意與佔有慾。
洪巴巴是誰?
這一天,世美去還原夏恩出車禍那天遇到的每一個接觸過的男性,大聲質問着:“你是洪巴巴嗎?”

青春期的美好就是如此。
明明是很小的事,你卻投入了全部的感情——
這對成年後的我們來説,是一種超能力。
電影用了許多小道具,來將世美與夏恩的感情具象化。
世美的情感更加直白、外露、一往無前,電影一開始,她準備了兩個小鸚鵡掛墜,偷偷系在夏恩的揹包上。

兩隻小鸚鵡,在爭吵中反覆拉遠又靠近,等它作為禮物的心意終於被正式介紹時,兩個女孩的關係也撥雲見日。
世美獨自的情感糾結場域定在了KTV,動情地唱了一首《死心》。
電影也很可愛地把那首歌電視上的MV變成了世美心靈看到的景象:她倆成為了MV情感故事的主角。

如果説,世美的橫衝直撞,會被夏恩方的旁觀者控訴成自私,那麼,夏恩的情感問題則是逃避與躲閃。
和世美多彩的小鸚鵡不同,夏恩的情感重要道具是,一杯立在桌子邊緣的清水。

看着波瀾不驚,實則危機四伏。
對於兩個人來説,明天就要發生的修學旅行是一場關於情感的判決。
跨過的關隘在於,有些話必須要説出口。
只是,隨着影片暗線的暴露,對於夏恩來説,創傷後救贖的課題,或許從影片的第一秒,就已經開始。
02
夢醒後永別
如果只是聚焦於兩個女孩細膩的雙向暗戀,可能電影還不至於出挑,《夢之歌》之所以觀眾感到悵然,是因為它在虛實交錯的唯美意象下,底色是死亡。
故事從一開始,似乎就在玩時間錯位的詭計。
電影有很多鐘錶的鏡頭,畫外秒針走動的聲音震耳欲聾,而仔細看鐘盤,卻根本沒有移動。

最初,世美在夏恩的病房看到了咬了一半的蘋果。
這顆蘋果後來也伴隨着世美這一天的多個時間點出現,包括她告白後最終回到家,將蘋果咬了一半。
放在桌上,氧化痕跡幾乎和最初那個一模一樣。

觀眾開始疑惑故事的真實性,究竟是過了一天,還是隻過了一瞬?
電影中,虛與實的穿插更為明顯,重要道具是鏡子。
世美每次出場的第一個鏡頭,都是在鏡子的反射中。


世美也在敍事中突兀地消失,上一秒在埋葬小鳥,下一秒空地上空無一人。
夏恩和世美玩鞦韆,世美不小心跌下去,沒有給她的反應鏡頭,卻給了鞦韆搖晃的空鏡,彷彿那上面一直空無一人。
世美,在這一天中,真的在場嗎?
夏恩和世美總是對話着、爭吵着,突然就有什麼物件把她們隔離開,就像此岸與彼岸。

電影處處都是死亡與分離的暗喻:小鳥,狗狗,草野上的夏恩/世美……
電影的第一個鏡頭是世美含着眼淚從夢中驚喜,她因為夢見了夏恩的死亡,所以才那麼急切地想拉她一起去修學旅行。
然而,這場修學旅行既是一段雙向暗戀的終結,也是剛拉開粉紅色序幕的青春人生的終結。
電影后期,同樣在空曠教室裏被驚醒的人是落單的夏恩,夢裏,在草野里長眠的人才是世美。

故弄玄虛?
不。
在狗主人講述傷痛的同時,穿插了夏恩乘坐公交車的平行蒙太奇段落,一段新聞播報給影片揭秘:
故事發生在2014年,世美和老師同學們一同前往的修學旅行,乘坐的是世越號。


是的。
熟悉韓國影視的觀眾會知道,2014年4月16日,韓國世越號船難,載有476人,其中有325名高中二年級學生和教師的輪船失去控制,最終導致304人遇難。
而這艘輪船,便是。
於是。
在這樣沉痛的背景下,我們再去回望故事中的這一天,不禁讓人懷疑,這段訴衷腸,是不是本就是場夢?
或者就像是影片中,狗主人的那段話:
如果是死了
哪怕死得不痛苦也好
只要能再見上一面
就真的別無所求了
它最後的樣子,無比鮮活地浮現在眼前
是個天光特別明媚的日子

整部影片其實是因為在突然的事故中沒有做到好好再會,便在如夢似幻的想象中進行告別儀式的補償?
可以確定的是。
世美與夏恩,在分離的前一天相愛了。
又在告白的第二天,生離死別。
03
不再“奇觀”****
但對於Sir來説,《夢之歌》最有所觸動的,卻是在一處細節。
世美因為想起夏恩在KTV淚流不止後。
閨蜜們沒有對這本該是“驚天大瓜”的“同性愛情”表現出驚詫與訝異,也沒有所謂故作堅定的支持,而只是在街頭,如尋常一般用擁抱安慰並接納了世美:
這麼喜歡夏恩可怎麼辦呀

遠景,小巷內看不清任何表情,彷彿“人的反應”並不重要。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説,電影在描繪周遭的世界時,並沒有強求同性這一元素的衝突,把故事顯得奇觀化。
對於本片的創作者來説。
同性之情,或許與異性戀一樣,其實再尋常不過了。
於是Sir不免會回想起那些國產片來。
比如《盛夏未來》裏。
為了安全,導演安排了性向模糊的男主吻了女主,導致了一輪鋪天蓋地的吐槽。



或者《非誠勿擾3》中。
“花枝招展”的建國變來變去,但不變的是導演對同性羣體的刻板印象依舊如初。

我們可以看到,“同性”這個詞在國產片裏至今依舊是洪水猛獸。
為什麼態度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我們的銀幕,越來越在**“密室培養”**。
一部最近上映的《周處除三害》,因為大尺度引得影迷討論和觀看,一些鏡頭還做了特殊處理。
但放到世界電影中。
這算得上大尺度?
不就是一些再正常不過的電影情節嗎?
槍擊、邪教、特殊趣味……都不過是別的地方隨手捻來的創作題材。



被稱為是主流和“老白男審美”的好萊塢。
今年的成色也早已不同以往——
在入圍最佳影片的十部電影中,有三部女性題材(《芭比》《可憐的東西》《墜落的審判》),三部少數族裔題材(《花月殺手》《過往人生》《美國小説》),一部少數性向題材(《音樂大師》)。
你當然可以斥之為“政治正確”。
但不能否認的是,只有當“政治正確”成為一種潮流,我們才會越來越習慣,而只有當我們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才不會對此大驚小怪,甚至想着污名化它。
不管質量如何。
這是讓“代表性不足羣體”正大光明地走入大眾視野的關鍵一步。
而我們呢?
遺憾的是,當我們回看春節檔的電影,會發現,哪怕只是在題材上,彼此似乎也並未存在於同一時空裏。
我們依然在勵志,在煽情,在歌頌,在搞笑。
這其中的差異。
或許,要遠大於技術上的距離。
最後還是説回《夢之歌》吧。
相比於青春殘酷或者女性烏托邦,《夢之歌》特別的是,它其實更像是另一條韓國電影的個體與集體、青春與葬送的社會角度電影邏輯。
它通過一些虛與實、過去與現在的無縫剪輯。
將整整一代人的分離焦慮融入了這兩個小小的、青春無敵的身體裏。
有力且無聲地告別。
就像《蒙馬特遺書》中的一段話:
倘若有一天東京再發生大地震,所有的人都失去身份,那時,重建的行列中,我將不會認領自己的名字,我將不再開口説話,除非是你將我自人羣中領走,因為,我不需要開口,你也會認得我吧?

影片最終用一種曖昧的記憶完成了情感的重建。
於是最後一幕。
當世美告白之後,她回家,和爸爸、媽媽、寵物鸚鵡都好好地見了一面。
説了無數句“我愛你”。
然後。
説了聲,“再見”。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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