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丨趙安吉之死_風聞

繪圖: EMIL LENDOF/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原文截圖

按

本文原題“A Mistake in a Tesla and a Panicked Final Call: The Death of Angela Chao ”，由《華爾街日報》網站發佈於2024年3月8日。 原文作者署名包括：Valerie Bauerlein、Tawnell D. Hobbs、 Cara Lombardo 和 Elizabeth Findell。

譯文來源：X賬户:@realTaoRay。轉帖者聽橋，對原譯文略加校閲，補充了圖片和圖説，以及一些機構和人物的原名。

趙安吉之死——在一個偏遠德州牧場，億萬富翁、航運大亨生命最後幾小時發生了什麼

中國新年即龍年的黎明時分，趙安吉（Angela Chao）有許多事情值得慶祝。龍是繁榮的象徵，非常吉祥，許多母親會計劃在這一年懷孕。

她是家族全球航運業務的首席執行官，並在多年的動盪中穩住了業務。她有一個三歲的兒子詹姆斯（James），這和她的丈夫、億萬富翁風險投資家吉姆·佈雷耶（Jim Breyer）同名。新冠疫情期間，趙安吉和佈雷耶做出了一些重大的生活改變，將他們的主要住所從曼哈頓和灣區搬到德州陽光明媚的繁榮城市奧斯汀，購買了市中心的意大利式豪宅，和西邊不到一小時車程的廣闊牧場。 （Jim 是James的暱稱。關於這位億萬富翁，一些簡歷中用到的名字是James W. Breyer。——轉帖者注）

五十歲的趙安吉邀請了她在哈佛商學院時期的七位女性朋友，在2月9日的假期週末到了那座牧場。那是一個美麗的度假勝地，擁有十二個馬廄、一個游泳池、一個推杆球場、一個籃球場，和一個被稱為“客棧”的十卧室客房。一處石制露台提供了丘陵地區（Hill Country）令人歎為觀止的景色，特別是在日落時分，當光線從點綴在這處房產的小池塘上反射出來時。

趙安吉的朋友們在週五晚上飛來，並在第二天漫步於牧場的九百英畝土地，趙安吉向她們展示了那裏的地貌，包括米勒溪（Miller Creek）的一英里長的一段，兩座大壩橫跨其上，以及野生動物，包括里奧格蘭德（Rio Grande）火雞和異國情調的軸鹿和梅花鹿。這與她的朋友們居住的紐約市截然不同。他們點了外賣燒烤當晚餐，晚上一起敍舊。大約晚上十一點半，趙安吉離開客棧，回到主屋。她的兒子已經入睡，有保姆看着，她想在他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在家。

趙安吉去世的那個週末，與朋友在德州奧斯汀市郊外大約十二英里的一個佔地九百英畝的牧場度過，慶祝中國新年。圖源: MARY INHEA KANG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那個夜晚非常寒冷且黑暗，沒有月亮，所以趙安吉不是步行，而是開着她的特斯拉Model X SUV回家，那一路只需要四分鐘。 

本報道有關那個週末趙安吉遭遇的敍述，是根據對與趙安吉及其家人親近的人士的採訪、聽過簡報或在場的郡官員的描述，以及對執法文件的研究。 

告別朋友幾分鐘後，她在恐慌中給其中一位朋友打了電話。她稱，在進行三點轉向時，她將車子掛入了倒檔而非前進檔。這是她以前使用特斯拉變速桿時犯過的錯誤。車子迅速倒退，掉入一個池塘並快速下沉。她問，他們是否能幫她一下？（三點轉向，是汽車在狹窄場所轉彎掉頭的辦法，即先向前，再後退，再向前進。——轉帖者注）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她的朋友們，然後是牧場經理及其妻子，接着是護理人員、消防員和治安警員急忙趕來，試圖打破車窗、尋找逃生口，或用任何方式，要將趙安吉從車中救出。不知何故，一位靠海上航運業務謀生的高管，在她家可見範圍內的一個儲水池塘中溺水而亡。

2021年，趙安吉家牧場鳥瞰。趙安吉倒車時滑入圖中上方池塘，這個池塘緊鄰趙安吉與其丈夫所稱的“客棧”所在建築。圖源: EAGLEVIEW

在地球另一邊，那時是週日上午。吉姆·佈雷耶在迪拜前往阿聯酋世界政府峯會（United Arab Emirates World Government Summit）的會議中心，他將在一個關於人工智能和醫學的小組討論中發言，這是他最新的職業熱情。電話響起時，他和一位同事在車裏。是他妻子的一位女性朋友打來的電話。她説，發生了一場悲劇性的事故。

在背景中，佈雷耶可以聽到活動的嗡嗡聲。他妻子的朋友説，有警員、護理人員和消防員正在嘗試讓趙安吉甦醒，但她的車已經在水下很長時間了。佈雷耶聽到有人請求與他通話，那是從他妻子朋友的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

那人自稱是應急醫療服務（EMS）站點人士。他問他與在誰通話。

“您與死者有什麼關係？”那人問。

“我是吉姆·佈雷耶，”他説。“我是她的丈夫。”

逃生的一分鐘

駕駛員大約有一分鐘的時間從沉入水中的車輛中逃生。當車輛採用更多手動機械時，駕駛員可以搖下窗户逃生，儘管這仍然需要在緊急情況下往往難以保持的清醒思維。在像特斯拉Model X這樣的新車中，駕駛員可能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按下按鈕讓窗户下滑，之後，水位上升太高。再之後，據汽車安全專家説，唯一的逃生方式可能是破窗。

在水下破窗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當試圖破碎強化玻璃或更堅固的夾層玻璃時，這是今天大多數汽車公司使用的兩種玻璃類型。根據該公司文件，特斯拉可能在其2020年款Model X中使用了這兩種類型的玻璃。特別是夾層玻璃，因其安全性質而受到讚譽，比如防止駕駛員在碰撞中被拋出車外；但根據美國汽車協會（American Automobile Association）的測試，要在水下打破那樣的玻璃，幾乎是不可能的。

特斯拉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研究這些事件的人士指出，每年，北美大約有四百人死於汽車溺水事故。據聯邦安全監管機構的説法，保護在水中沉沒車輛中的乘客的要求是沒有的。

雖然趙安吉是世界上最有權勢的女性之一，但在航運界外，她鮮為人知。她是六個姐妹中最小的，其中四個，包括她自己，都上了哈佛大學商學院。趙安吉主修經濟學，在哈佛大學，僅用三年時間就以優等成績畢業。該校的趙朱木蘭執行教育中心（Ruth Mulan Chu Chao Center）以她已故母親的名字命名，她的母親和九十六歲的父親趙錫成（James S.C. Chao）共同創立了航運公司福茂集團（Foremost Group），該公司每年為Bunge和Cargill等公司運輸超過兩千萬噸的紡織品。

趙安吉的姐姐趙小蘭（Elaine Chao）是布什政府的勞工部長和特朗普政府的交通部長。趙小蘭嫁給了參議院少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肯塔基州共和黨人）。

趙安吉（最右）與趙小蘭（右三）在哈佛大學商學院。圖源: ANGELA ROWLINGS/BOSTON HERALD/GETTY IMAGES

趙氏家族在紐約密切持有的企業估值為十三億美元。趙安吉兩次嫁給了億萬富翁。2009年，她成為拉扎德銀行（Lazard）主管布魯斯·瓦瑟斯坦（Bruce Wasserstein）的第四任妻子，他在1998年RJR Nabisco收購戰中為Kohlberg Kravis Roberts提供諮詢，這次收購開啓了企業併購和收購的新時代。瓦瑟斯坦在他們結婚九個月後因心臟病發作去世，趙安吉保留了他在第五大道927號的公寓，這是上東區最獨家的合作公寓之一，位於中央公園的模型船池東面。

2012年，趙與吉姆·佈雷耶成婚。他們在一年前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一個晚宴上同桌而坐時相遇。佈雷耶是臉書的早期投資者，並已成為硅谷最成功的風險投資家之一。他還是私募股權巨頭黑石集團的董事會成員。

她為自己在新冠疫情前二十一年裏的每個開幕夜都出席大都會歌劇院的演出而感到自豪，在那裏她是董事會的顧問董事。她是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成員，雖然她出生在美國，但幾乎能流利地講普通話。她和她的丈夫在1月中旬參加了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

救援嘗試

她的車子沉入水下時，世界上所有的權勢和地位都變得無關緊要。試圖救援的當地官員並不知道她是誰。他們所知道的只是天黑，而且水是黑色且冰冷的。他們甚至不能確定他們站立位置下方的那隻物件是她那輛深藍色、帶有金屬質感的Model X。

趙安吉發出求救電話後，她的朋友們來到外面。一人跳進了池塘。在混亂中，牧場經理和他的妻子來到外面。有人呼叫了911。一些響應者到達了現場。

根據消防部門的事故報告，約翰遜市（Johnson City）所在地布蘭科郡（Blanco County）的一個緊急單位大約在接到電話二十四分鐘後，於凌晨十二點二十八分到達。地形和可達性使得首批響應者決定下車步行到確切位置。一名響應者的描述是，特斯拉完全沉沒，一些警員站在它上面，試圖進入以救援趙安吉。

響應者設置了照明。根據事故報告，救援工作人員需要一個潛水隊，但沒有可用的。當車頂上的警員請求使用工具破窗時，更多的應急工作人員到達現場。一名應急服務工作人員和消防員帶着救援工具進入水中。

一輛拖車來了，但沒有足夠長的電纜到達那輛車。現場的一些人沒有預料到那輛車會進入池塘中那麼遠，但響應者最終找到了一根更長的電纜。一位在場人士稱，至少有一名拖車司機不習慣於將電動車從水中拖出，擔心會遭到電擊。

根據開發消防安全代碼和標準的非營利組織國家消防保護協會（National Fire Protection Association）的説法，事實證明，當電動車沉入水中時，它被設計為不構成觸電風險，因為高壓電池與車身隔離。

那輛特斯拉被從水中拖出後，車門被打開，數百加侖的水湧了出來。根據布蘭科郡緊急服務主管本·奧克利（Ben Oakley）的説法，趙安吉沒有反應。她被從車中拉出，人們試圖讓她甦醒，但無濟於事。

奧克利説，趙安吉在現場被宣佈死亡，沒有被送往醫院。沒有進行屍檢。緊急車輛在到達兩小時多後離開。趙安吉的車被拖到執法設施，不久之後又被送回牧場。 

新冠疫情爆發前兩年，趙安吉夫婦搬至奧斯汀，他們在買下城區一棟豪宅和一座佔地九百英畝的牧場，以逃避城市生活。圖源: MARY INHEA KANG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搬家到德州

2019年秋，這對夫婦在奧斯汀與一些老朋友、戴爾電腦公司創始人蘇珊和邁克爾·戴爾共進晚餐後，決定搬到奧斯汀。戴爾夫婦温馨但堅定地告訴他們，他們在紐約和舊金山之間來回奔波的時間太多了。那天晚上回到酒店後，這對夫婦決定嘗試，也考慮到他們即將迎來一個寶寶，認為他在一個地方長大會更好。像其他幾位億萬富翁一樣，他們在疫情高峯時期到達奧斯汀。

他們的牧場的鄉村式設置是當地人説給該地區帶來特色的東西。他們謹慎地觀察增長的跡象：約翰遜市，人口一千七百，從一個紅綠燈都沒有，變成有了兩個。居民表達了對由於一項有爭議的道路項目可能通過鎮上帶來更多交通的可能擔憂。一些當地人説，他們從未見過趙安吉或佈雷耶，甚至沒聽説過這對億萬富翁夫婦在布蘭科郡有家。

當地的應急醫療服務站點有一輛救護車，負責方圓兩百平方英里內的七千人。距離該站點超過兩英里的房產通常被賦予基於救援到達速度的最弱保險安全等級，即十級。牧場距離站點十二英里。相比之下，紐約、奧斯汀和其他主要城市的等級為一。

“相當多富人擁有這些牧場，這些不過是帶有漂亮住宅的大牧場，”已在布蘭科郡居住十七年的退休工程師肯尼思·韋爾奇（Kenneth Welch）説。“它們有門禁，你不能隨便開車進入。”

德州約翰遜市。圖源: MARY INHEA KANG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她去世十天後，布蘭科郡的週報《布蘭科郡新聞》（Blanco County News）上出現一篇簡短報道。那份報紙的頭版被一個學生在“美國未來農民”（Future Farmers of America）比賽中的藍帶焊接項目佔據。其他版面滿是關於牲畜展覽和房地產廣告的更新，那些廣告提供三十萬美元價位的房屋和五百萬美元價位的牧場，中間價位的不太多。

治安辦公室拒絕了信息請求，理由是調查正在進行中。“儘管初步調查表明這是一起不幸的事故，但治安辦公室仍將此事故作為刑事案件進行調查”，布蘭科郡公共信息官在2月29日給德州總檢察長的信中解釋為什麼應拒絕公開信息請求時表示。該官員在週五的一封電子郵件中説，調查尚未完成。

趙安吉的死引發了遠在約翰遜市之外的一系列陰謀論，這讓她的親密家人感到憤怒和沮喪。Reddit論壇和前稱為推特的X平台上的陌生人發表評論，就不法行為和她的家族與中國的關係進行推測。

3月1日，擁有多個德州牧場的對沖基金經理凱爾·巴斯（Kyle Bass）在X上發文：“布蘭科郡治安辦公室是否具備技術能力調查特斯拉日誌，以確定汽車是否遭到 了篡改，甚至遭到了黑客攻擊？這個案件變得越來越可疑。”

在福克斯商業頻道的最近一段節目中，主持人瑪麗亞·巴蒂羅默（Maria Bartiromo）將趙安吉描述為是她在達沃斯剛見過的“甜美女士”。她討論了這個家庭與中國的經濟和政治關聯，以及趙安吉被謀殺的可能性，並與斯坦福大學教授、中國當局的批評者張少書（Gordon H. Chang）展開了討論。

“我們現在真的不能排除任何關於中國的事情”，張少書表示。“至少，這應該被視為一起謀殺調查。”

亞裔美國人基金會（Asian American Foundation）首席執行官諾曼·陳（Norman Chen）表示，聲稱在中國做生意使美國高管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同情者是無稽之談。這個基金會是三年前為應付針對亞裔的仇恨上升而成立的。他稱，這種猜測也玷污了人們對一位反對仇外情緒的女性的懷念。

米奇·麥康奈爾的決定

趙安吉的父親趙錫成與中國有幾十年的商業往來。佈雷耶投資了北京的打車公司滴滴出行，趙安吉是中國最大商業銀行之一中國銀行美國分行的美國風險和管理委員會主席。

2015年，趙安吉與其父親趙錫成。（原文沒有註明圖源）

麥康奈爾上個月宣佈他將辭去參議院少數黨領袖職位時，他以討論自己的嫂子去世開始他的聲明：“這對我的家庭來説是特別艱難的時期。我們幾周前悲劇性地失去了小蘭的妹妹趙安吉。” 一位知情人士表示，她的去世是他決定辭職時機的一個因素。

據瞭解情況的人士説，趙家沒有人責怪特斯拉。佈雷耶和他的妻子擁有三輛特斯拉並且非常喜歡它們，經常談論電動汽車對地球有好處。佈雷耶認為自己是埃隆·馬斯克的朋友。

2016年，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ational Highway Traffic Safety Administration）拒絕了一項要求汽車製造商為每輛車配備破窗工具的請願，稱這樣的工具的有效性未知。

馬尼托巴大學（University of Manitoba）研究車輛溺水死亡事件的高級學者戈登·吉斯布雷希特（Gordon Giesbrecht）稱，許多駕駛員錯誤地認為，假如他們的車輛沉入水中，他們應該嘗試打開車門。由於水的壓力，打開沉沒的車門幾乎是不可能的。（馬尼托巴大學，位於加拿大馬尼托巴省。——轉帖者注）

——Ryan Felton*、Rebecca Elliott**、Jim Oberman**、Elisa Cho* 和Costas Paris**對本報道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