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貴州人聊天,是我幹過最虔誠的事_風聞
心之龙城飞将-58分钟前
beebee公園2024年03月12日 14:32:561人蔘與1評論貴州是一個福地,他們的祥瑞來自於嘴裏。
你和一個貴州人聊天,聊不了兩句他就要敬一句神明,問候一句蒼天。
比如,你説今天天氣真差;貴州人聽到了就會説“天,菩薩,這種天氣你也嫌差?”

天氣是貴州繞不開的一個話題,就像倫敦。在那裏生活,有時早上還是晴天,午飯一過雲就壓了下來。
要不了多久雨就碎成小溪淌在街上。貴州人看見了就會説,“地爺勒,這個路怕是拿給鬼走的吧。”
地爺聽不見,即使聽見了也不好説什麼。畢竟這裏是貴州,一個諸神降臨的地方。

貴州的語言體系總體上屬於西南官話,但受到少數民族語言影響居多,繼而就演化出了方言中對於各派神明的敬仰。
在貴州民族的語境裏,神和鬼的界限並不分明,神和鬼都有善惡之分。神仙也會和人做對,惡鬼也能天降甘霖。
所以在貴州,有時説你是神,反而是種詛咒。有時説你是鬼,多少也會跟褒義沾邊。

我的貴州朋友就常常稱呼我“神燈”。見文思意,我知道這是對阿拉丁傳説的臨摹。
每次他們一説,我都姑且把這算是一種他們對夙願的寄託,以及對我的褒獎。讓我意得志滿。

有一次我去凱里那邊的一個朋友家相親,剛進門,她的母親就送上一句,“我熱你屋仙娘,你是哪樣鬼都往家帶是吧。”
這裏的“仙娘”其實是苗族本地巫師的代稱,你罵人家的仙娘,等於是咒了人家道統,是句狠話。但我不懂,我以為在誇我帥。

我還有幾個在廣東生活的布依兄弟,他們對狗的理解也和我有着出入。和他們相處時,你可以和他聊狗,和他養狗,甚至吃一場狗肉。但你不能罵他是狗。
布依族的傳説當中,糧食種子是狗從天上帶下來的,狗是有神祇的一個物種。你説他是狗,他只會覺得你認為他有了神性,是個不世出的布依。像一種功德。

貴州地處西南,在貴州生活繞不開山。山連着山,翻過一座山又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背,山背上馱着四十來個民族。虛無的願景自然也就變得多彩。
貴州的山和桂林的不同,沒有那種渾圓的氣派,更像是個尖頭的金剛,不怒,但驚。搞得每個落入其中的凡人都像是個闖進神界的遊子。

即使如今有了高鐵,每一次去貴州還是要上山。高鐵從北盤江大橋駛過,就掉進了羣山的包裹。你抬頭是看不盡的高山,低頭就是山攔住的每一個羣眾。
羣眾想要出山,就難免先在語言裏體現一點希冀,發一點火。只是貴州的山太高,發了火,山外也聽不見,只能自己捱着。

我老家那邊就有一個從貴州畢節嫁過來的嬸子,她的鄉音早已被蜀地抹平。只有嘴裏的信仰從未間斷。
嬸子三十二歲,小叔在深圳打工。每次我去嬸子家裏,嬸子愛惜的眼神總會變成一句“菩薩,你那個叔一天倒二不着山的,當年要是我先遇到你,天王都要下來敬酒。”
我對嬸子説,我不認識天王,我只認識你,你就是我的菩薩。

後來,嬸子和小叔離了婚回了貴州。我也就失去了在言語上也得到信仰的機會。
今年過年時我想過要去貴州找她,用我們四川的諸天神佛給她送去問候;但時運不濟,臨近春節我就復發了後庭的一些頑疾。
躺在東大醫院病牀上幾天,我對菩薩的數次呼喊才讓我明白,原來嬸子從未離去,貴州也一直在我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