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空空:維新派的A計劃——譚嗣同當總統_風聞
熊猫儿-1小时前
晚清風雲的百舸爭流中,以維新派之康有為、梁啓超和革命派之孫中山為冠絕羣雄的集大成者,二者之間關於君主立憲和共和革命的氣勢磅礴論戰影響了整整一個時代。
鮮有人知道的是,頭頂着維新派保守光環的康、梁諸人,早年底色與革命黨無異,在維新變法之前,他們甚至有個激進大膽的A計劃——籌劃自立,推選與教員同籍的湘人譚嗣同為總統。

1895年清日海戰,滿清王朝一敗塗地,給當時的官二代譚嗣同帶去了無與倫比的震撼。
譚嗣同的老爹是湖北巡撫譚繼詢,時值三千年未見之大變局,猶如萬箭穿心的光緒帝焦慮萬分,於甲午前後下發詔諭,令各省督撫討論改革。
書生氣的譚繼詢上了摺子,説什麼“人者本也,法者末也,變法者末之末也”,總結其中心思想,就是大為不敬的五個字——變個球法啊!
當列強磨牙吮血環伺四周,晚清有如一艘即將沉沒的巨輪,譚繼詢的摺子無異於一盆冷水,澆得光緒咬牙切齒,嘴裏哼出一句話:腐儒不足與謀!
譚嗣同受父親影響,原本也是一枚腐儒,25歲時寫過一篇《治言》,堅信聖人之道不可變,只需學習西洋之器械工藝,即可轉危為安。
甲午的慘敗令譚嗣同從迷夢中驚醒,方知帝王將相家譜中盡是無用之學,國難當頭,譚嗣同寢食難安,繞屋彷徨,圓睜怒眼,仰天長嘯,望着東方之既白,誓要為中國找一條出路。

《一刀傾城》劇照,譚嗣同,狄龍飾
經過幾番上下求索,譚嗣同得出結論,欲救中國,唯一的辦法是——盡變西法。用現在的話説就是——全盤西化。
譚嗣同將自己血與火般的思想熔鑄成《仁學》一書,如高超的劍客,一字一句都刺向傳統帝制的要害。
按照譚的觀點,皇帝就是為民眾辦事的,大臣是輔佐皇帝為民眾辦事的,民眾是納税人是甲方,如果作為乙方的皇帝不好好為民眾辦事,那就換人。
大清這個甲方做得如何,路人皆知,譚嗣同的弦外之音,就是大清該被換掉。
譚嗣同在《仁學》裏説,希望仁人志士少談點拿破崙華盛頓,要有做陳涉和楊玄的勇氣。陳涉在大澤鄉猶如野獸派詩人吼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首揭討秦義旗,楊玄則在隋末率先起事反抗暴隋。
譚嗣同以陳涉、楊玄自況,意味着這位古今位列前茅的湘潭大豪傑的神州第一刀已出鞘,義無反顧砍向病入膏肓的晚清王朝。

可見,譚嗣同是妥妥的革命派。
1896年,熱血翻湧的譚嗣同遭逢巧舌如簧的康有為,康聖人舌燦蓮花,一番上下古今的高論令譚嗣同折服,譚遂懷着“以供聖人之驅使”的心態對康有為執弟子禮,並動用自己的人脈資源,協助康党進入湖南,秘密籌劃“湖南腹地自立”。
譚嗣同投入康有為麾下的一大原因,是此時的康有為也相當叛逆,腦後長着大大的反骨,他所暗中宣揚的石破天驚的立場是——保中國不保大清。

在譚嗣同斡旋下,康門弟子云集湖南,籌劃自立。
當時的中國,已然進入亡國滅種的危急關頭,德國強佔我膠州灣,引發列強刀劍相逼,瓜分之禍迫在眉睫。
譚嗣同、康有為、梁啓超等懷抱着一腔救國豪情的書生選擇湖南作為大本營,按照梁啓超的説法,因如下幾點要素:
第一,湖南人財武尚氣,為中國之首。
第二,湖南地理位置居中,既非首當瓜分之衝的沿海,也非封閉愚昧的內地,若清廷被列強瓜分,尚可留下湖南一隅,作為中國人保國保種的基地。
第三,方便利用譚嗣同在湖南官場開放派中的人脈關係,如陳寶箴、黃遵憲等。
筆端常帶感情的梁啓超用心之深遠鬼神莫測,為了取得清廷官員陳寶箴的支持,他當面對陳做了一番解釋,稱“湖南腹地自立”不是背叛和脱離清廷,而是一種瓜分豆剖險惡環境下的“權宜之計”,一旦清帝國被瓜分,他希望陳寶箴能在湖南“獨立自任”,以圖復清。
實際上,梁啓超等人的宗旨是救中國不救大清,大清亡不亡,梁啓超根本不care,甚至對大清之滅亡“樂見其成”。
在一封梁啓超1897年寫給康有為的書信中,赫然寫道:
譚復生才識明達,破例絕倫,所見未有其比,伯裏璽之選也。
譚復生即是譚嗣同,伯裏璽是president(總統)的音譯,晚清時常譯作“伯裏璽天德”。
梁啓超等康黨暗中籌劃的是,一旦清帝國分崩離析,就在湖南成立以譚嗣同為“伯裏璽天德”的新政權。
屆時,譚嗣同將成為總統。

在湖南期間,康有為、梁啓超等人先後成立了南學會、課吏堂、新政局等機構。
其中,南學會是眾議院的雛型,課吏堂是上議院的雛型,新政局是中央政府的雛型。
康、梁等人主持湖南時務學堂時,在學生中大力宣傳“保中國不保大清”的理念,並大肆鼓吹革命。
用梁啓超本人的話説:
吾輩醉心民權革命論,師生日夕以此相鼓吹。
除了在課堂上宣揚革命,譚嗣同、梁啓超、唐才常等還私自印刷《揚州十日記》等反清書籍,加以批註,廣為散播,並利用《湘報》做硬廣。
保中國不保大清一説,見於康門弟子何樹齡與康有為的通信。信內稱,注意大同國,勿注意大濁國,大濁國必將大亂,為人瓜分,獨夫之家產何足惜!
顯然,大濁國乃是大清國的隱筆。

搞革命需要武裝力量。
1897年,譚嗣同開始聯絡類似大刀王五那樣的江湖豪俠和會黨勢力,組建屬於自己的武裝,計劃運送這批人馬入京,圍殺慈禧。

《傾城一刀》劇照
次年(1898年),康有為、梁啓超進入光緒帝的視野,與此同時,鼓吹革命的《湘報》受到湖廣總督張之洞的清理整頓,康門弟子陸續離開湖南。
仰天大笑出門去的康有為梁啓超等人北上入京,深度參與戊戌變法,“湖南腹地自立”計劃無疾而終,康有為和梁啓超的“政治標籤”從革命派轉為維新派。
譚嗣同雖同康、梁北上,但他須臾未忘革命,時刻準備着,以雷霆霹靂手段,給清廷以致命一擊。
革命黨人章士釗有云:
以譚嗣同天縱之才,豈能為愛新覺羅所買,志不能逮,空送頭顱,有識者莫不慨之。
與康有為梁啓超不同,譚嗣同至死都是革命派。

戊戌變法轟轟烈烈,奈何只是百日維新。
以慈禧為首的“後黨”與以光緒為首的“帝黨”進入了白熱化的你死我活的鬥爭。
有一天,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楊深秀,為康有為呈遞了一份致命的神秘奏摺。
在奏摺裏,康有為建議光緒聘請李提摩太和伊藤博文為貼身顧問,還勸説光緒調袁世凱的軍隊入京。
在奏摺的附片中,還有一個計劃,稱頤和園內存在一個“秘密金庫”,希望光緒允許募集300人,於9月23日入園發掘,挖出來的金子可作為變法經費。
所謂秘密金庫,其實是子虛烏有,這道摺子的真正用意,是實施譚嗣同的“圍園殺後”計劃,編造秘密金庫的謠言,是為了找一個理由將殺手和死士帶入頤和園。
當時,譚嗣同已致信唐才常,令其帶會黨人馬秘密入京,偽裝成掘金工人入園,找機會殺死慈禧。
可惜,天不作美,袁世凱這個擅長投機的梟雄出賣了維新黨人和譚嗣同,使得戊戌六君子血染菜市口。
台詞雋永的電影《傾城一刀》為我們展示了一個與歷史形象最為接近的一代豪傑譚嗣同。
譚嗣同本有機會逃生,卻立下死志,要用自己的血去激勵後人。
電影裏,大刀王五打贏看押牢獄的高手餘萬山,欲救走譚嗣同。
譚嗣同説,我不走,走得出天牢,走不出天下。
王五説,走得了今晚,我們才有明天。
譚嗣同説,明天的事,就留給明天的人去做。我今天要做的,就是慷慨赴義,用我的血去激勵大家。
説罷,譚嗣同轉過身去,咬破手指,寫下絕命詩: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電影片段在這一刻因英雄之血成為永恆,寫下了氣吞山河的悲壯絕筆。

在真實的歷史中,譚嗣同慷慨赴死之前,將畢生心血之作《仁學》及其他詩文交給了梁啓超,並勉勵道:
**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召後起。
令人痛惜的是,“無以召後起”這一句,被從革命派轉為保皇派的康有為和梁啓超篡改成了——無以酬聖主。
令人欣慰的是,譚嗣同最終心願得償,用自己的血激勵了無數的“後起”,他們前仆後繼,通過一代又一代人的浴血奮戰,讓中國如鳳凰涅槃般重生,在這些“後起”裏,其中就包括譚嗣同的湖南老鄉——毛澤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