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12種貓，都在這裏了！_風聞

本文整理自在首都圖書館舉辦的《中國大貓》圖書分享會上大貓的講座。現在，十二貓影像展正在首都圖書館B座二層引航廳閲覽室旁展出，歡迎參觀打卡~

講座現場

貓盟在首都圖書館的圖片展還在進行中，歡迎大家觀摩！

中國複雜多變的地形和氣候，造成了極高的生物多樣性。中國是世界上野生貓科種類最多的國家之一，有12種確定有分佈的貓科動物，加上一種不確定是否有分佈的漁貓，這些貓科動物目前的處境如何？為了瞭解它們、幫助它們，貓盟和其他保護機構又做出了哪些努力呢？

虎

首先從大家最熟悉的貓科動物——虎説起。中國是虎亞種最多的國家，有東北虎、華南虎、孟加拉虎、印支虎四種。

東北虎是中國野外狀態最好的虎亞種。根據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公佈的2024年數據，中國境內有60只野生東北虎。這些年東北虎的數量一直在上升，説明我們的保護卓有成效。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的虎 ©CCTV

2007年在西雙版納拍到了一隻野生的印支虎，以後中國再沒有發現過印支虎。現在印支虎在中國、越南、老撾都已經滅絕，僅存的少量印支虎分佈在緬甸、泰國。

2022年西藏墨脱格當鄉拍到了一隻孟加拉虎。孟加拉虎是野生種羣數量最多的一個虎亞種，但它在中國僅分佈於西藏地區，今天中國境內已找不到穩定的孟加拉虎種羣了。

在墨脱拍到的孟加拉虎 ©山水自然保護中心

華南虎是真正中國本土的虎亞種，它非常古老，是第四紀冰期後期，在中國的西南山地的虎種羣，與南方往北擴散的虎彙集形成的。

重慶動物園的華南虎 ©亞菲

但華南虎已經野外滅絕了。現在圈養華南虎大概有200多隻，有很嚴重的近交遺傳衰退。虎需要幾十到幾百平方公里的森林，需要足夠多的大型獵物，歷史上的華南虎棲息地，如今大多已被開發或生態系統嚴重退化，不能支持虎生存。少數的自然保護區也太小、太孤立，不足以支持虎的種羣。

豹

然後是我們貓盟特別關注的物種，豹。

豹是中國地勢三級階梯第二“階”最重要的捕食者。在中國除了台灣、海南、新疆，所有的省、直轄市曾經都有豹分佈。今天它的分佈範圍已經大大縮減，現在豹主要分佈於山西、陝西、河北、寧夏、甘肅、四川、青海、西藏。

中國也是豹亞種最多的國家，有印支豹、印度豹、遠東豹、華北豹四個亞種。

貓盟的“老朋友”華北豹 ©大貓、肖詩白

印支豹的分佈範圍和印支虎差不多，我國雲南有一些印支豹。2016年，貓盟和山水自然保護中心在雲南西雙版納拍到了一隻印支豹。

我國的印度豹分佈在西藏的珠峯地區，分佈面積很小，我們對它所知很少。

印支豹 ©貓盟、山水

遠東豹或者叫東北豹，可能是所有豹亞種裏最少的。根據2018年發表的論文，中俄邊境只有84只遠東豹。我國建立了虎豹國家公園以後，保護很有成效。現在光中國就有超過60只東北豹生活在虎豹國家公園及周邊的林區。

華北豹是中原最熟悉的金錢豹，是我們貓盟最關注的亞種。過去在北京就有豹。譚邦傑先生的文章記錄過五六十年代，在北京的懷柔和密雲打死了30多隻豹子。北京最後一隻豹子記錄在密雲的番字牌鄉，1989年被偷獵者打死了。

華北豹 ©大貓、肖詩白

貓盟現在的“大本營”和順，大概800-1000平方公里的範圍裏，生活着40只左右成年的華北豹，在太行山脈這已經是較大的一個種羣了，但要讓一個種羣能夠穩定維持，還是太少。在河北平山縣西柏坡附近的森林裏，從2019年到現在，每年貓盟都能觀察到一兩隻擴散的豹子。我們希望這些豹能擴散出去，沿着太行山一直往北走，回到北京它們曾經的棲息地。

歐亞猞猁與豹貓

貓盟把猞猁稱為北境之王。在北方的森林裏面，猞猁的生態位和豹差不多。在東北、內蒙古，猞猁的獵物也跟豹差不多，主要抓狍子吃，另外，所有地方的猞猁都喜歡吃兔子。

西北祁連山下，河谷裏的猞猁，李晟老師的研究小組拍攝

猞猁分佈非常廣泛。因為它的分佈範圍靠北，人口不那麼密集，猞猁在中國的生存狀態在中大型貓科動物裏是比較好的。

豹貓適應力非常強，是離人類最近的野生貓科。貓盟的老朋友，通州愛鳥匯的主辦人大好，去年年底在北京通州區潮白河拍到過一隻豹貓。在香山八大處公園，甚至在防火道上就可以看到豹貓的糞便。

在北京的野鴨湖濕地公園拍到的豹貓 ©大貓

我在野鴨湖濕地公園拍鳥的時候，聽到旁邊蘆葦裏有聲音，等一會兒就拍到了這隻豹貓。山區的豹貓喜歡吃老鼠，生活在濕地邊上的豹貓喜歡吃水鳥。貓盟的紅外相機拍到過豹貓抓黑水雞、斑嘴鴨，它們會在晚上趁着鳥看不清的時候偷襲。

現在豹貓被定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在江西、安徽等幾個南方的省區，50年代每年的豹貓毛皮收購量，都有幾萬張，甚至幾十萬張。北京等北方地區的豹貓，毛皮沒有那麼好看，過去捕殺沒有那麼嚴重，還有相對健康的種羣。

北京十三陵的豹貓 ©貓盟

這些年來，豹貓又有一個新的威脅：非法的寵物交易，現在很多人把豹貓抓住，跟家貓雜交，冒充寵物豹貓在市場上銷售。這種非法寵物不僅會危及野外種羣，豹貓的性格也不適合家養。

雪豹

大家一般會認為“雪豹生活在青藏高原”。實際上雪豹的適應能力很強，分佈也很廣。過去，從中國的內蒙古往西，到甘肅、寧夏再到青海、新疆，到四川和西藏再到雲南，都有雪豹分佈，現在估計中國的雪豹有五千到六千隻，甚至可能更多，是中國最多的大型貓科動物。

全球變暖會導致雪豹這樣高原動物的棲息地不斷縮減，現代開發也會破壞它們的棲息地，它們還會受到盜獵的威脅，雪豹攻擊家畜還會產生人獸衝突。

雪豹 ©貓盟、山水

貓盟的盟友，荒野新疆的丫丫，跟我們分享了荒野新疆在烏魯木齊保護雪豹的工作。他們已經在烏魯木齊監測超過十年了，記錄到一百多隻雪豹個體。新疆境內的大型山脈，從阿勒泰到天山山脈、天山的支脈，給雪豹提供了非常好的棲息地。現在丫丫和同事們還在給偏遠地區的牧民普法，教育他們不能捕殺雪豹。

他們在全疆開展了雪豹的調查，去年還成立了一個新疆雪豹保護的民間網絡。荒野新疆的調查，在不斷給我們帶來新知。比如，他們發現，雪豹可以下到海拔200米的高度，也許是道路割裂了它們的棲息地，為了擴散到更遠的山，雪豹不得不從低海拔的地方通過。

雪豹 ©貓盟、巧女文化基金會

現在新疆的雪豹種羣情況不錯，但如何讓人與野生動物共存，仍然任重道遠。例如，烏魯木齊的國道在修高速公路。荒野新疆不僅在觀察公路對雪豹生存的影響，也在與建築公司合作，想辦法減少施工對野生動物的傷害。

兔猻

藏區把兔猻叫做雪豹的弟弟，實際上兔猻最近的親戚是豹貓。兔猻分佈非常廣，它的適應能力可能比豹貓有過之而無不及。去年我在張家口做調查的時候，居然拍到了一隻兔猻，過去北京也有兔猻的記錄。

不管在哪兒的兔猻，它們的生活都非常依賴於當地的洞穴，在張掖的荒漠，它們利用狗獾挖出來的洞，在高原，它們住旱獺的洞。因為兔猻一般生活在開闊的環境，個子又小，打不過人家，需要有洞藏身。

荒漠的各種小動物都依賴洞穴藏身 ©貓盟

我們在甘肅張掖，也做了很多保護荒漠動物的工作。為什麼要關注荒漠？因為開發和保護的矛盾。我國在大力推行新能源，現在西北的荒漠建了大量的風電、光伏發電場，多數人認為荒漠裏什麼東西都沒有，可以隨意進行開發但這裏的生物多樣性非常高。

我們在張掖北部的荒漠裏發現，這裏的兔猻密度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排前幾位的，但這個地方正在興建風力、光伏發電場，我們調查發現風電場運行一年後，當地兔猻數量明顯下降。我們希望兔猻適應環境，但可能它們永遠恢復不到之前的規模了。我們要把荒漠的生物多樣性揭示出來，呼籲大家重視荒漠的生態系統。

雲豹、金貓、雲貓

貓盟月捐人在重慶動物園拍到的雲豹 ©亞菲

這隻雲豹是中國大陸動物園最後一隻雲豹，已經非常老了。它是從四川的野生雲豹繁殖出來的，現在四川已經沒有野生雲豹了。雲豹是豹族裏獨立進化最早的物種，高度適應樹棲，可以在樹上捕食猴子。

雲豹是我國大型貓科裏生存危機最嚴重的一種。雲豹對天然的森林要求特別高，所以森林棲息地破壞對它的影響特別大。過去雲豹在中國最北可以分佈到秦嶺一帶，甘肅的文縣、陝西的秦嶺都有云豹的記錄，廣東、廣西、福建、江西、安徽、浙江，在過去都有云豹分佈。現在中國雲豹只分布在西南邊境地帶，包括西藏的墨脱、雲南的西雙版納和德宏盈江。

如果説北方主要的中型貓科動物是猞猁的話，在中國南方最主要的中型貓科動物就是亞洲金貓。它是毛色花樣最多的野生貓。

中國有6個色型的亞洲金貓。我們在德宏拍到過黃色的金貓，在西雙版納拍到過灰色的金貓，在西藏的察隅、四川的興隆都拍到過有斑點的金貓。貓盟還在雲南的西雙版納、西藏的墨脱拍到過黑色的金貓。黑色金貓有時會被人誤認為是“黑豹”。為什麼金貓的毛色如此多變，科學還沒有解釋清楚。

各種顏色的金貓 ©貓盟

因為狩獵和棲息地破壞，很多地方的亞洲金貓已經消失了。現在中國金貓比較多的地區有四川、雲南、西藏，在陝西秦嶺也有一些金貓。

我們發現金貓和豹可能在生態位上有一些衝突，在豹子比較多的地方，金貓的數量比較少。比如在四川的岷山山脈，過去有豹，現在沒有了，那裏金貓的種羣還是比較興旺的。它們適應的環境也不同，豹子不太喜歡很陡峭、很濕潤的山，但金貓就可以活得不錯。

這隻雲貓正在往樹根上撒尿做領地標記 ©貓盟

在中國，雲貓的分佈從雲南一直到廣西，到西藏的藏東南一帶。貓盟在雲南的西雙版納，德宏盈江這一帶，在西藏的墨脱都發現了雲貓。

雲貓主要在樹上生活，但它也會下到地上，遷移或者巡視領地。它的體型和家貓差不多，但因為尾巴又粗又長，感覺上比家貓更大一些。在熱帶森林裏，雲貓身上的斑紋跟陽光照射樹葉漏下來的光斑酷似，是非常好的保護色。

探頭探腦的雲貓 ©貓盟

雲貓的種羣狀況還算不錯。但云貓比雲豹更依賴熱帶雨林和常綠闊葉林，所以它受森林砍伐的影響特別嚴重。另外還有人會盜獵雲貓，當寵物飼養，或者取它的毛皮。

叢林貓、漁貓、荒漠貓、亞洲野貓

下面説一些幾乎在中國沒有記錄的貓：叢林貓和漁貓。叢林貓在中國有毛皮和標本的記錄，但漁貓一直沒有可靠的記錄。漁貓主要生活在東南亞，像柬埔寨、泰國。叢林貓主要生活在乾熱河谷，濕地邊緣相對乾燥的高草地裏，它在那兒抓老鼠、抓鳥吃。

貓盟在雲南德宏拍到過疑似叢林貓，但太模糊了不能確認。©貓盟

我們再來看兩種小型的野生貓科動物，荒漠貓和亞洲野貓。荒漠貓是唯一一種只有在中國才能找到的貓科。荒漠貓這個名字並不恰當，因為它不生活在荒漠裏，它主要生活在中國青藏高原東部的草地，低矮的丘陵地帶。

青海門源縣的荒漠貓 ©貓盟

荒漠貓最獨特的特徵是，陽光強的時候它的眼睛是藍色的，光線不好的時候就是灰白色的。

荒漠貓保護有一個大問題，就是跟家貓雜交導致的基因污染。野貓有三個亞種，亞洲野貓、非洲野貓和歐洲野貓，這三個亞種和荒漠貓的分化時間大概是100~200萬年前。家貓是八千年前從非洲野貓馴化過來的，所以荒漠貓和家貓的關係很近，它們都可以互相雜交。荒漠貓跟家貓雜交以後，後代的眼睛是黃色或褐色。

荒漠貓的眼睛在光照好的時候是藍色 ©貓盟

在青海和四川，我們都在野外見過大量雜交的荒漠貓個體。類似的問題，也存在於英國蘇格蘭的歐洲野貓身上，現在蘇格蘭幾乎找不到純種的歐洲野貓了，全被家貓的基因污染掉了。這是一個悲哀的現狀，我們好像很難改變。

最後我們來看看亞洲野貓。野貓這一支裏，它是唯一一種有斑點而不是條紋的貓。中國亞洲野貓典型的棲息地是沙漠裏的綠洲，因為有水源，這裏會長出很多植物，比如禾本科，或者梭梭林、胡楊林，作為亞洲野貓的藏身之所。在新疆，亞洲野貓主要抓塔里木兔，在甘肅，它們主要是抓蒙古兔，還有子午沙鼠、大沙鼠、跳鼠。

在張掖的梭梭林裏拍到的亞洲野貓 ©貓盟

亞洲野貓從新疆一直到內蒙古都有分佈，它們也特別容易跟家貓雜交。在甘肅張掖市，離人很近的地方，我們拍到的亞洲野貓可能超過一半都有家貓的基因污染，身上有類似家貓的條紋。

結尾的地方，我再來説一説一些關於保護的問題。

修路、新能源建設，這些關於人類發展、關於我們的生活質量的活動，同時也與貓科動物的棲息地發生直接的衝突。這是保護最難解決的問題。

如何取得發展和保護的平衡？比如在山西，當地的農民生活是比較窮困的，我們是不是要發展生態旅遊，帶更多的人來這兒看野生動物？但如果提高當地的接待能力，是不是會消耗更多的自然資源？在張掖，隨着新能源建設，當地的兔猻種羣可能會崩潰掉。它們既不在任何一個保護區裏，我們也找不到能限制開發的政策性條款。

甘肅張掖的兔猻 ©貓盟

我們還怎麼把保護做下去？這些都是在做保護時，不斷遇到，不斷要面對的問題，我們要做許多工作，改變普通人的認知，讓保護野生動物變成全社會的一種共識，到時候貓科動物的保護才能最終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