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總統沒就職先訪華，印尼打破傳統為哪般？_風聞

最近我在上網的時候看到一條新聞，説是應我方邀請，印尼新選總統普拉博沃·蘇比延多將於3月31日至4月2日訪問中國，這也是普拉博沃當選印尼總統之後的首次出訪。

一、新總統沒就職先訪華，印尼打破傳統為哪般？

普拉博沃出訪中國的新聞在我們國內並沒有掀起多少波瀾，但是在印尼的輿論場上可就熱鬧了。平時對國際時政話題多有關注的同志和朋友應該都知道，一個國家在舉行了換屆選舉之後，其新任領導人在選擇首個出訪國時往往是十分慎重的，因為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被訪問國和這個國家的雙邊關係的密切程度，以及被訪問國在該國外交政策規劃中所處的位置。

通常來説，越是先被訪問的國家，其和訪問國之間的關係就越是密切，其在訪問國外交政策規劃中的所處的位置也越靠近核心。至於首訪國，那就更不用説了，如果不是因為訪問國的新任領導人對你重視到了一定程度，任誰也不會輕易將你定為自己當選之後的出訪第一站的。

以普拉博沃之前的佐科·維多多為例。2014年，在首次當選印尼總統之後，佐科給自己定的出訪第一站是馬來西亞。馬來西亞是印尼的鄰國，同時也是東盟大國，而且還和印尼關係密切，因此佐科把自己當選總統之後的出訪第一站定在馬來西亞，這是非常務實的選擇，也符合印尼外交的一貫傳統。

用埃及著名學府愛資哈爾大學國防分析師盧特菲（Raden Mokhamad Luthfi）的話來説，考慮到印尼在東盟裏的利益遠大於其他國家，因此新任印尼總統的首個出訪國一般都會從東盟裏頭挑，其中最典型的當屬馬來西亞。

但是普拉博沃卻打破了這個傳統，他的出訪首站沒有選在吉隆坡，而是飛去了北京。自1945年獲得獨立以來，這在印尼歷史上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不僅如此，普拉博沃還是在當選之後尚未上任（印尼新老兩任總統預計將於今年10月交班）的情況下出訪的中國，而且還是應中國的邀請出訪的，這在印尼歷史上也是第一次。

印尼帕賈賈蘭大學的政治與安全分析師穆拉迪認為，繼中國之後，普拉博沃可能會將自己的出訪第二站選在俄羅斯，然後才是美國，不過那最快也是明年1月或2月的事情了

在印尼智庫中-印（尼）經濟法律研究中心（Celios）主任拉赫馬特（Zulfikar Rahmat）看來，普拉博沃此舉的主要目的無非有二：一是他確實將中國視作印尼在經濟領域的核心夥伴；二是普拉博沃迫切希望繼承佐科任內的對華外交遺產，在前人打好的基礎之上繼續夯實中印（尼）關係的底子，讓中印（尼）關係更上一層樓。

乍看之下，普拉博沃的這倆目的似乎都不難理解，但是大家要知道，普拉博沃和佐科在印尼政壇上的關係可不是一直都這麼融洽的。事實上，這兩位印尼政客算得上是糾纏多年的老冤家了。在此前的2014年和2019年兩次總統選舉中，普拉博沃就曾與佐科展開角逐，只不過最後都被挑落馬下了。

尤其是2019年的那次，因為反佐科勢力對選舉結果心懷不滿，所以他們後來還在雅加達市中心煽動過一場牽涉面甚廣的致命騷亂，最終釀成了 6 人死亡、200 多人受傷的血色慘劇。

而在此之前的2016年，同樣是因為內部激烈的權力鬥爭，親佐科一派的時任雅加達華裔市長鍾萬學還因為褻瀆罪而被反佐科勢力給搞得灰頭土臉，最終黯淡下台。

雖然普拉博沃並不處在這些矛頭直指佐科的政治風波的風眼地帶，但是因為二人在總統選舉中曾經多次互為競爭對手，而且普拉博沃所屬的大印尼行動黨在意識形態光譜上又和佐科的鬥爭民主黨對沖——大印尼行動黨屬右翼民族主義政黨，而鬥爭民主黨則是左翼民族主義政黨，所以此前外界一度認為，如果有朝一日普拉博沃得勢，印尼在外交上搞不好會把佐科那一套掀翻重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佐科任內搞好的對華關係。

若果真如此，普拉博沃別説是繼承佐科的對華外交遺產了，不像菲律賓的小馬科斯那樣一下蹦到對立面去，那都燒高香了。

然而，出乎很多專業分析人士意料的是，如今真等到普拉博沃上位了，這位印尼新選總統不僅沒有將佐科的對華外交遺產掀翻在地，反而照單全收，甚至還希望在前人的基礎之上做大做強。

我不是什麼專業的分析人士，但普拉博沃能在對華外交上表現得如此積極，這一點確實也是我沒有想到的。

二、路走好了，朋友才多 朋友多了，路會更好走

我在出本期內容的過程中查閲了一下資料，結果發現，普拉博沃的身份甚至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普拉博沃出身印尼陸軍特種部隊，還掛上了將星。在當選印尼總統之前，普拉博沃在佐科的政府班子裏當過印尼防長。他是蘇哈托的前女婿——對，就是那個因為製造了1965年印尼大屠殺而臭名昭著的印尼前總統蘇哈托。

普拉博沃與他的前妻，蘇哈托之女蒂蒂克在雅加達出席公眾活動時的合影

此外，普拉博沃還因為在東帝汶問題上的強硬手段而備受外界爭議，並在1998年造成了1000多人死亡的印尼反華騷亂中扮演過不甚光彩的角色。

身上疊了這麼多層debuff，如果普拉博沃在當選印尼新總統之後也沿着他此前的政治軌跡走下去的話，那麼他搞不好就會成為未來某一期《奇葩小國》系列的上榜人物。更有甚者，他可能還會蜕變成第二個蘇哈托。

但是歷史這個東西好玩就好玩在這裏，它不按常理出牌。在接連兩次競選印尼總統輸給佐科之後，普拉博沃學聰明瞭。等到第三次參加總統大選，普拉博沃選擇了佐科的長子紀伯倫（Gibran Rakabuming Raka）來當自己的競選夥伴。

盟友選對了，競選之路就算走對了一半，而最後的結果也確實不出意料，在歷經兩次失利之後，普拉博沃終於成功當選，成為了印尼的下一位領導人。

説到普拉博沃當選印尼總統這個事情，還有個特別值得玩味的細節不得不提。本屆印尼總統大選是在今年2月14日拉開序幕的，按流程，選舉結果要到一個月後的3月20日才會公佈。然而在此之前的2月18日，普拉博沃就在自己的社媒賬號上分享了一組照片，上面是他和他們家喵星人鮑比（Bobby）跟中國駐印尼大使陸慷的合影。

雖然普拉博沃只是為這組照片配了一句簡簡單單的，“感謝中國駐印尼大使陸慷閣下來我位於雅加達的家裏做客，鮑比也陪同我一道接待了陸慷大使”，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我們那趟過去，其實就是提前祝賀普拉博沃當選總統的。

陸慷也因此成為了所有駐印尼的外國大使中，第一個在印尼選舉結果公佈之前，就擼上普拉博沃家喵星人的人。儘管此舉多少是會給人一種“內定”“欽點”的感覺，但是不管怎麼説，最起碼普拉博沃是很吃我們這一套的。而這對我們來説，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考慮到普拉博沃也就是剛剛當選印尼總統，離着新官上任還有半年時間，現在就對他日後的對華政策做評價，未免武斷了。但是不管怎麼説，他起碼是為中印（尼）關係的繼續修好定下了一個頗為積極的調子。

題好文一半，這題目起得好，中印（尼）關係這篇大文章做起來自然就容易許多，無論是對普拉博沃，還是對我們，都是如此。

有些人可能會因為普拉博沃過去的歷史而對這位印尼新總統心存微詞，這並不奇怪。但是話又説回來了，國家和人一樣，總是要朝前看的，總是拘泥於過去的得失，到頭來只會耽誤我們日後的路程。

我不指望普拉博沃在當了印尼總統之後就改變他的右翼立場，但是我説句心裏，只要他能在和中國打交道的過程中秉持務實穩健的基本路線不動搖，他在意識形態上是左是右，相對來説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畢竟過去這些年我們中國人也看明白了，但凡是玩西方選票政治遊戲的國家，這些的國家政客無一例外，什麼左啊右啊，説到底也不過是為選舉而服務的罷了。無論是佐科還是普拉博沃，決定他們治下的印尼政府的對華外交定調的，不是其或左或右的政治立場，而是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

也正因此，跟佐科還有普拉博沃們或左或右的政治立場相比，這些印尼領導人的出訪首站是選在北京還是華盛頓，這一點其實更能反映出他們的外交調性。

同樣一個人，同樣是面對着涉華問題，從1998年到2024年，從反華到訪華，別看這二者只有一字之差，可就是為了這一字之變，我們卻為之付出了不知幾代人的努力。

與其説是普拉博沃們變了，倒不如説是中國變了。如果沒有中國的強大，今天的印尼興許就會在對華外交上走上另外一條路了，無論上台的那個是不是普拉博沃。

路走好了，朋友才多

普拉博沃之所以更重視對華外交，未必是因為他親華，但肯定是因為和中國搞好關係能給印尼帶來好處。別的東西都可以是虛的，但是響應“一帶一路”倡議所帶來的利益，比如雅萬高鐵，這些東西卻是實實在在的。但凡普拉博沃不是個像阿根廷狂人米萊那樣的意識形態上頭的魔怔人，中美之間孰輕孰重，他的心裏都應該是有數的。

説到普拉博沃，我想起了馬來西亞總理安華。安華是從巫統出來的，巫統在馬來西亞政壇上也被認為是傳統的排華勢力，典型的右翼民族主義政黨。可結果呢？安華上來之後，馬來西亞在涉華議題上不照樣向着我們。為什麼？説到底不還是因為他看準了馬來西亞跟着中國有肉吃，而跟着美國只有西北風喝嗎？

此次普拉博沃當選之後首訪中國，算是為我們將來經略東盟的戰略規劃開了個好頭。這意味着一種新的可能，即哪怕和我們打交道的是個採取西方政治體制的國家，哪怕它的前後兩屆領導班子一左一右，甚至還有舊怨未了，但是隻要我們積極有為、運作得當，我們也是有希望讓他們將對華友好政策給保持下去的。

在不干涉他國內政、不維持駐軍的情況下，保持一個國家在對華友好政策上的連續性，讓所有在那邊的華人、華僑、華商都能安居樂業，和所在國實現互利共贏。雖然這確實很有難度，但並非沒有可能。和美國那種“你選上來的人不合我心意我就要搞你”的做派相比，我覺得這是一條更值得我們去走的路。

路雖難，行則將至。

路走好了，朋友才多。

朋友多了，我們的路會更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