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步青院士:語文學不好,數理化也就學不好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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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打好了語文基礎,這對我學習其他學科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我還覺得學好語文對訓練一個人的思維很有幫助,可以使思想更有條理。這些對於我後來學好數學都有很大好處。
撰文 | 蘇步青
學好語文很重要。語文是表達思想感情的工具,沒有一定的語文基礎,就不能很好地表達思想感情。1976年出現了那麼多動人的好詩,表達了對周總理的深切哀悼。如果沒有相當的語文表達能力就寫不出來;即使寫了,也表現不出那樣的怒火,那樣的熱情。
作為中國人,總要首先學好中國的語文。中國的語文有特別好的地方。譬如詩歌吧,“綠水”對“青山”,“大漠孤煙直"對“長河落日圓”,對得多麼好!外國的詩雖也講究押韻,但沒有像中國詩歌這樣工整的對偶和平仄韻律。一個國家總有自己的語言文字,作為中國人,怎能不愛好並學好本國的語文呢?
有人認為只要學好數理化就可以了,語文學得好不好沒關係。這個看法不對。數理化當然重要,但語文卻是學好各門學科的最基本的工具。語文學得好,有較高的閲讀寫作水平,就有助於學好其他學科,有助於知識的增廣和思想的開展。反之,如果語文學得不好,數理化等其他學科也就學不好,常常是一知半解的。就是其他學科學得很好,你要寫實驗報告,寫科研論文,沒有一定的語文表達能力也不行。一些文章能夠長期傳下來,不僅因為它的內容有用,而且它的文字也是比較好的。
再説,學習語文與學習外語的關係也很密切。有的同志科學上很有成就,但是要他把自己的論文譯成英文,或者把英文譯成中文,都翻譯不好。中國的語言是很微妙的,稍不注意,就會詞不達意。翻譯要做到嚴復所提倡的“信、達、雅”很不容易。所以,要學好外語,一定還要學好中文。
這樣看來,學習語文太重要了。語文學得好不好,不但直接關係到青少年知識的增長,而且對整個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的提高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進展有很大關係。我們要多跟青少年講講這些道理。青少年學習起來是很快的,我自己就有這樣的體會。
我出生在窮鄉僻壤,浙江平陽的山區。家前屋後都是山。我父親是種田的,很窮,沒念過書。但他常在富裕人家門口聽人讀書,識了一些字,還能記帳。父親很知道讀書識字的好處,他對我們教育很嚴。每天晚上,父親從田裏勞動回來,吃過飯,就要查我們的功課。有一次,哥哥念不出,被父親狠狠打了一頓,我見了很是害怕。我9歲那年,有一次,一個“足”字我不會解釋。母親生怕父親回來打我,就站在村口找人問字,可是站到天黑,問了許多人,還是沒人能解釋這個字。幸而這天晚上我沒捱打,也沒捱罵。我們村裏沒有學校,10來個孩子請了個沒考上秀才的先生教書。他教我們讀《論語》,讀《左傳》。
12歲那年,父親送我到一百多里外平陽縣城裏的高等小學唸書。我初到城裏,對許多東西都很好奇,學習不用功,貪玩。到了學期結束,我考了個倒數第一名——我們那裏叫“揹榜”。記得那年,我曾做了首好詩,可老師不相信,説我是抄來的。後來老師查實了。知道確是我做的,就對我説:“我冤枉你了。你很聰明,但不用功。你要知道你讀書可不容易,你父親是從一百多里路外挑了米將你送到這裏來讀書的……”這話對我刺激很深,從此我就發奮學習了。到了二年級,我從“揹榜”跳到第一名。這以後,我不但學習勤勉,而且養成良好習慣,不論在少年時代還是在日本留學期間。我總是每晚11時睡覺,早上5時起牀,雖嚴寒季節亦如此。
1915年,我進了當時温州唯一的一所中學。那時,我立志要學文學、歷史。一年級時,我用《左傳》筆法寫了一篇作文。老師把它列為全班第一,但又不完全相信是我寫的。問我:“這是你自己寫的嗎?”我説:“是的。我會背《左傳》。”老師挑了一篇讓我背,我很快背出來了。老師不得不歎服,並説:“你這篇文章也完全是《左傳》筆法!”
《史記》中不少文章我也會背,《項羽本紀》那樣的長文,我也背得爛熟。我還喜歡讀《昭明文選》。“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樹生花,羣鶯亂飛。” (丘遲《與陳伯之書》) 我欣賞極了。還有《資治通鑑》,共有200多卷,我打算在中學四年裏全部讀完;第一年末,我已唸完20來卷。
這時,學校來了一位因病休學從日本回來的楊老師。他對我説:“學這些古老的東西沒啥用,還是學數學好。”他將從日本帶回來的數學教材翻譯出來,讓我學。第二年,學校又來了一位日本東京高中畢業的教師,他教我們幾何,我很感興趣,在全班學得最好。從此,我就放棄了學文學和歷史的志願而致力於攻讀數學。但我還是喜歡寫文章,四年級的時候,校長貪污,學生鬧風潮,我帶頭寫了反對校長的文章。
我後來成了數學專家,但仍然愛好語文。我經常吟誦唐宋詩詞,也喜歡毛主席的詩詞,特別是《到韶山》這一首。“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毛主席把“為有”二字用活了。現在,每晚睡覺前,我總要花二三十分鐘時間念念詩詞。真是樂在其中也。一個人一天到晚捧着數學書或其他專業書,腦子太緊張了,思想要僵化的。適當的調節很重要,可以幫助你更好地學習專業。
我寫的詩也不少,但不是為了發表,大多是自娛之作。有時也寫政治性的詩,這也是一種戰鬥嘛。我那篇《夜讀(聊齋)偶成》:“幼愛聊齋聽説書,長經世故漸生疏。老來嚐盡風霜味,始信人間有鬼狐。” (見1978年11月3日《解放日報》) 是批判“四人幫”的。有個青年同志寫信來批評我,説科學家怎麼也相信有鬼狐?他不知道這是詩呀!
我從小打好了語文基礎,這對我學習其他學科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我還覺得學好語文對訓練一個人的思維很有幫助,可以使思想更有條理。這些對於我後來學好數學都有很大好處。
現在的學生語文基礎不夠紮實,古文學得太少。當然不一定都要讀《論語》,但即使是《論語》,其中也有不少可學的。“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不是很好嗎?“每事問”,不要不懂裝懂,這也對。《古文觀止》220篇不一定要全部讀,《前赤壁賦》《前出師表》等幾篇一定要讀。有些文章雖然是宣揚忠君愛國思想的,但辭章很好,可以學學它的文筆。此外,《唐詩三百首》《宋詞選》中都有很多好作品,值得讀。
讀書,第一遍可先讀個大概;第二遍、第三遍逐步加深體會。我小時候讀《紅樓夢》《西遊記》《三國演義》都是這樣。《聊齋》我最喜歡,不知讀了多少遍。一起初,有些地方不懂,又無處查,我就讀下去再説;以後再讀,就逐步加深了理解。讀數學書也是這樣,要把一部書一下子全部讀懂不容易。我一般是邊讀、邊想、邊做習題;到讀最末一遍,題目也全部做完。讀書不必太多,要讀得精。要讀到你知道這本書的優點、缺點和錯誤了,這才算讀好、讀精了。一部分也不是一定要完全讀通、讀熟;即使全部讀通了,讀熟了,以後不用也會忘記的。但這樣做可以訓練讀書的方法,精讀的方法,學習、掌握一本本書的思想方法和藝術性。
人的生命是短暫的,不過幾十歲,但充分利用起來,這個價值是不可低估的。細水長流,積少成多;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學習語文也是這樣。我對數學系的青年同志要求一直很嚴,一般要學四門外語。當然首先中文的基礎要好。我還要他們挑選一本自己喜歡的文學書,經常看看、讀讀,當作休息。
還有,青少年學寫字很重要。字要寫得正確,端端正正;正楷學好了再學行書或草書。這樣,字才寫得好。我經常收到青年來信,有的信上錯別字連篇。有的連寫信的常識也沒有:信紙上稱我“尊敬的蘇老”。寫了許多敬佩我的話,信封上卻是寫“蘇步青收”。加一個“同志”不可以嗎?我的孫子給我來信也是這樣,我批評了他。第二次,他寫成“蘇步青爺爺收”,我又批評他:信封上的稱呼主要是給郵遞員同志看的,難道郵遞員也能叫我爺爺嗎?以後他改成“蘇步青同志收”了。
總之,青少年時期的教育很重要。人在這個時期精力最旺盛,記憶能力、吸收能力都很強,不論學什麼進步都比較快。要充分利用這個特點。我在青少年時期讀書條件差,見識也少,到17歲時才看見汽車、輪船。現在的青少年接觸的東西多,見識廣,可以看到各種圖書資料,還能從廣播、電視中學到不少知識;黨和國家非常關懷青少年的學習,為青少年提供學習的方便。因此,要十分珍惜這樣好的條件。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數學大院”,節選自《二十世紀後期中國語文教育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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