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 | 評《墜落的審判》:無解的“女性主義”_風聞
郭松民-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22分钟前
今年,似乎是女性電影年,觀眾先看了賈玲的《熱辣滾燙》,現在又有機會看獲第76屆戛納金棕櫚獎最佳影片的法國電影《墜落的審判》。
兩部電影接踵上映,這就讓大家有機會做一個比較。
坦率地説,《熱》還真不算什麼女性主義電影,甚至不能算是一部電影,它只是一個減肥的噱頭而已**【點擊閲讀】**。這樣的噱頭大規模收割中國電影票房,絕非中國電影福音,就像當年三鹿奶粉大規模收割中國奶粉市場,絕非中國奶粉產業福音一樣。
但《墜》則的確是一部電影,具有一部電影所必須的起承轉合,並且也不妨説就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因為它展示了一個成功女性的複雜處境,能夠使觀眾產生觀影快感,並促人思考。
《墜》實際上把這樣一個問題劈頭蓋臉地拋給觀眾:當一個家庭“乾坤顛倒”,一改“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模式,變成“女主外,男主內”,妻子佔據了傳統語境中預留給丈夫的位置,而丈夫則“淪落”到傳統語境中預留給妻子的位置,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影片給出的答案十分慘烈:丈夫塞繆爾墜樓而亡,妻子桑德拉做為兇嫌站上了被告席。
隨着庭審的推進,塞繆爾和桑德拉家庭生活的許多細節都被一一展開。
由於影片選擇了庭審、懸疑片的模式,所以普通觀眾最關心的問題是:塞繆爾是自殺還是他殺?如果是他殺,桑德拉是不是兇手?
但是,年輕的女導演茹斯汀·特里耶有點不太厚道地把這個問題當成了引誘毛驢拉車的胡蘿蔔,一直到最後,觀眾也沒有吃上這支胡蘿蔔**(儘管桑德拉被陪審團宣佈無罪,但她是不是兇手依然存疑)。**
在我看來,桑德拉不是兇手。因為無論社會地位,還是掌控情感的能力、縝密思維的邏輯能力,她都遠比丈夫優越。在同塞繆爾的關係中,她牢牢控制着全局,對一切都洞若觀火,她沒有任何必要動手殺人,這也不是她的長項。
但是,塞繆爾的死,卻的的確確是和她有關的,她理應承擔道義上、情感上的責任。
這對夫妻關係,可謂傳統、古典家庭的反轉版:妻子事業有成,各方面都很強,丈夫自詡有才氣,卻鬱郁不得志,性格脆弱,還要要負責做飯、帶孩子……
本身就是德國人的桑德拉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她用一種德國式的冷峻的理性處理與丈夫的關係。她有口無心地説着“I love you”,卻不願意在丈夫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用愛去支持他,反而選擇出軌,被發現後又將這種行為對丈夫造成的傷害合理化。
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一切行為都是有理由的,而忘記了夫妻關係中,最重要的是情感,並非一絲不苟地區分責任。
因為沒有愛,桑德拉對塞繆爾的困境袖手旁觀,她看到了丈夫身上的缺陷與陰暗面,卻看不到自己身上同樣有着這些東西,看不到丈夫陰暗面背後的正面需求,或者説對此不屑一顧。
影片可以被稱為女性主義的獨特視角在於:丈夫的處境其實是現實中大部分的妻子正在經歷的困境,然而社會早已習慣於這種對女性的無形壓迫,因而習焉不察,只有當受壓迫者變成男性,並出現墜樓身亡的極端後果時,人們才大吃一驚,家庭內部的壓迫、剝削關係,也才被赤裸裸的呈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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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呈現歸呈現,影片卻沒有給出,或者暗示任何解決辦法。
在片子的結尾,桑德拉被宣佈無罪釋放後回到黑燈瞎火的家裏,她孤獨地睡倒在沙發上,家裏的牧羊犬“梅西”跳上沙發,趴在她的身邊,填充了塞繆爾的離去留下的空白——
難道這就是結局嗎?這就是女性主義所追求的結果嗎?這能夠解決由於女性的地位逐漸強勢而導致的家庭關係丕變所造成的種種問題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如果女性主義把用“妻子壓迫丈夫”代替“丈夫壓迫妻子”作為解決方案的話,那麼,這條路一定是走不通的。
當下流行的女性主義,之所以不能為女性找到一條真正獲得主體性,真正通向自由、解放的出路,原因就在於,它實際上回避了婚姻制度的本質,而僅僅在話語、傳統或文化中打圈子。
那麼,現代婚姻制度的本質是什麼呢?
正如恩格斯深刻指出的那樣,婚姻的本質是愛情外衣下的家務奴隸制。
恩格斯認為,資本主義依靠女性作為家中的無償勞動力,承擔撫育兒女和家務勞動,來組成資本主義再生產的一部分,“資本主義通過支付低工資來剝削男性,也通過不支付工資來剝削女性。”
“家務奴隸制”的主要功能,在於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勞動力的價格,從而大幅度提高了利潤率,也就是説,女性像奴隸一樣從事無償家務勞動,她們應該領取而沒有領取的工資,最終都變成了資本的利潤。
因此,女性的真正解放,在於根本改變家庭作為資本再生產的一個環節的地位,根本取消“家庭奴隸制”,而不是把家庭從奴役女性的“家務奴隸制”轉變成奴役男性的“家務奴隸制”。
事實上,在中國的社會主義前史中,我們已經看到女性和男性同時獲得解放的可能性。
在這一歷史時期,女性的解放,內在地包含了男性的解放。也就是説,當女性走上工作崗位後,並不是轉而由男性來充當“家務奴隸”,而是通過當時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社會主義共同體”——國營工廠、集體企業,農村人民公社等——興辦託兒所、幼兒園、中小學校、醫院、衞生院、食堂、養老院等等,把大部分家務勞動社會化了。
從邏輯上説,只有實現家務勞動社會化,才可能實現男女之間真正的平等,使婚姻真正建立在愛情基礎上,同時也才能使丈夫、妻子都擺脱“養家”的重負,實現個人的全面發展。
當然,毋庸諱言,由於前史存續的時間非常短(嚴格説起來只有十幾年),同時國家還必須以“高積累,低消費”的方式實現工業化,在家務勞動社會化基礎上實現男女完全平等的主題並沒有充分展開,但毫無疑問,其內在邏輯是朝着這個方向延展的。
作為女性主義影片,《墜落的審判》其實展示了這樣一種令人的擔憂的前景:儘管隨着技術的進步,第三產業的發展,女性在經濟上獲得獨立的比例越來越高,但原來的“家務奴隸制”所導致的種種問題,不僅不會消失,反而會以一種新的、衝突烈度更高的形式存在,最終導致家庭的“墜落”。
繼續在資本主義的“鐵籠”徒勞地左衝右突,還是另闢蹊徑?
應該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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