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走向壟斷？_風聞

派拉蒙的“真命天子”究竟會是誰？

它的追求者絡繹不絕，包括但不限於流媒體巨頭、私募股權公司、億萬富翁之子和天氣頻道所有者。

這場追逐大戲的起始，是因為擁有派拉蒙環球控股權的全美娛樂公司總裁莎莉 雷石東正在考慮將派拉蒙母公司出售。原因很簡單，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

過去幾年，在內部權力鬥爭中勝出的莎莉 雷石東不得不面臨着更為棘手的麻煩，派拉蒙的市值在過去兩年中下跌了一半。不僅有線電視用户流失導致收入下滑，重金投入的流媒體平台坐擁6000多萬用户和大量熱門劇集，卻始終難以扭虧為盈。

由於流媒體的衝擊，好萊塢傳統電影公司的格局早已難以為繼，無論是迪士尼收購福克斯，還是華納兄弟與探索頻道合併，併購潮未曾止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面對激烈變化的行業格局，相當多的一線從業者感到憂慮，他們擔心未來好萊塢的壟斷情況如果繼續加深，將會導致從業者在面對巨頭時更加弱勢，並進一步惡化整個行業的生態。

與此同時，美國監管部門也一改上一個週期內“自由放任”的策略，開始與娛樂相關產業大規模的併購行為針鋒相對。縱觀整個好萊塢歷史，壟斷與反壟斷如同兩條平行線，他們彼此互相糾纏，力量此消彼長，一方卻始終無法完全消除另一方的影響，如今，這個動態的平衡正有被打破的風險。

我們“聯合”

對於通過家族公司全美娛樂公司控制派拉蒙的莎莉 雷石東而言，父親創立的媒體帝國雄風不再，常年在好萊塢大型傳統制片公司中墊底。更大的問題在於，派拉蒙在流媒體視頻領域一直處於落後地位，內部增速正在放緩，並製造大量虧損。外部Apple+枕戈待旦，而Amazon Prime Video也正變得越來越有威脅。沉重的財務壓力讓她自父親那裏繼承來的事業看起來不那麼有吸引力了，她希望更專注地打理自己的風險投資公司Advancit Capital。

曾幾何時，好萊塢有着八家大型製片公司，簡稱“好萊塢八大”，這是個相當古早的概念。後來隨着雷電華和聯美的出局，逐漸變成“六大”，這一狀態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20世紀福克斯被迪士尼收購，奠定如今“五大”格局。接下來，華納兄弟探索準備出手了，他們希望能與派拉蒙聯姻，把“五大”變為“四大”。看起來，這就像個大逃殺遊戲一樣。

（好萊塢主要製片公司（圖源：微博）

面對如Netflix 、蘋果、亞馬遜等流媒體巨頭的強大威脅，華納兄弟探索希望能整合兩家的流媒體平台，以便更好地與 Netflix 和迪士尼的 Disney+ 和 Hulu 等公司競爭。有線電視的結合能夠增加與運營商談判時的籌碼，雙方的體育、新聞等業務也是互補的。簡單來説，這次合併能夠為對方提供一塊缺失的拼圖，華納兄弟探索公司可以利用派拉蒙旗下的廣播電視網在體育賽事的版權爭奪中佔據一席之地，派拉蒙則能從華納兄弟探索公司強大的國際業務中獲益。

同時，派拉蒙擁有豐富的資源和內容庫，對於擴大市場份額和提升競爭力具有潛在的價值。這可能是華納兄弟探索最看中的資產，它希望通過收購派拉蒙來強化自身在娛樂產業的地位。因此，儘管華納兄弟探索自己都債台高築，仍願意豪賭一把。

不過，這種“抱團取暖”並不被資本市場看好。合併消息傳出後，兩家公司的股價都接連下跌，因為此舉將導致華納兄弟探索多揹負數十億美元的債務，並威脅到其傳統電視資產的發展。

“一家女百家求”，對派拉蒙感興趣的遠不止華納兄弟探索一家。私募股權公司阿波羅已出價110億美元收購派拉蒙全球公司旗下的電影工作室，並將負擔後者的債務；擁有天氣頻道和其他媒體資產的拜倫 艾倫也表示已正式與派拉蒙全球商談對後者的143億美元收購邀約；這之中，製作公司天空之舞傳媒的負責人大衞 埃裏森堪稱一匹黑馬。

派拉蒙與大衞·埃裏森的緣分開始自2010年，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天空之舞傳媒突然宣佈與派拉蒙達成合作，將為派拉蒙未來幾年的影片提供3.5億美元融資，包括這家老牌片廠的大部分重磅IP。當時派拉蒙剛剛丟掉了一筆4.5億美元的注資，這筆錢來得正是時候。

大衞 埃裏森的合作伙伴包括私募股權公司KKR和紅鳥資本，他的父親拉里是甲骨文（Oracle）的聯合創始人，常年排在富豪榜前列。天空之舞傳媒似乎對派拉蒙電影公司最感興趣，並走出了目前為止最遠的一步。

據外媒4月4日消息，派拉蒙全球董事會成員同意與天空之舞傳媒進行排他性合併討論，相較於其他選項，他們更傾向於天空之舞。此舉意味着派拉蒙全球將在30天內暫停與其他競購者的對話，同時努力與天空之舞達成交易。天空之舞傳媒及其財務支持者正在深入研究對派拉蒙全球進行私有化的可能性。私有化可能為其提供更大的靈活性並擺脱上市公司的壓力，以更好地應對經營困境，但派拉蒙最終會委身於誰，如今下結論還太早，誰都有機會，也都正在水面下角力。

事情正在起變化

在過去十幾年時間裏，美國傳媒和消費通信行業的大規模合併交易總額達數千億美元。伴隨着這股浪潮而來的是數千個工作崗位被剝奪，製片公司和發行商的界限被模糊，由此誕生了數個能夠同時控制內容製作和發行渠道的行業巨頭。

美國編劇工會一直對近年影視傳媒界一系列大型併購表示擔憂，稱這些併購讓決定影視項目製作、消費者觀看內容及方式的公司，只剩下迪士尼、華納兄弟探索和亞馬遜等少數頭部巨擘。這些交易非但沒有造福觀眾，反而鞏固了壟斷格局，並導致創新的不足和市場的進一步停滯。

這與“好萊塢電影越來越不好看”的體感認知是相符的。併購的發生意味着擺在從業者面前的選項又少了一個，這也將進一步導致內容的同質化。最終大IP會佔有更多資金，而那些規模較中等、受眾更垂直，更偏實驗性和先鋒的項目可能會受到威脅，乃至逐步消減，而這些內容正是創意產業的基石和探路者。

即便是向來百無禁忌的流媒體巨頭Netflix，也不得不告別大手大腳的日子，開始收緊在電影方面的預算。最近，知名導演大衞林奇接受採訪時表示，他想為一部構思多年的新片拉投資，四處奔走卻未能成功，最近又被Netflix拒絕，不得不感嘆，“現在的世界不同了”。對於觀眾而言，併購行為的增加也在提高自身的娛樂成本，自2023年開始，曾經激烈的價格戰成為過去時，流媒體平台紛紛漲價。

併購之後削減成本是常規操作，但華納兄弟探索首席執行官戴維·扎斯拉夫削減30億美元成本的執行方式引發了廣泛的爭議。他擱置了數個幾乎已經制作完成的項目，包括《蝙蝠少女》《史酷比:聖誕節大冒險》和《歪心狼大戰Acme》。通過這種方式，華納兄弟探索不僅得以減記鉅額税款，還節省了大量用於影片最終完成的後期和營銷費用。娛樂公司的運營需要與各類人才建立緊密關聯，而華納兄弟探索公司高管的決定顯然疏遠了不少一線創作者，這種反噬效應尚不知將持續到何時。華納兄弟探索的口碑與風評進一步受到影響，當然，如果它還有口碑這種東西的話。

（《蝙蝠少女》劇照（圖源：豆瓣）

只不過，事情正在起變化。2021年，美國競爭監管機構曾以企鵝蘭登書屋“開刀”，當時企鵝蘭登書屋欲以21.75億美元收購其競爭對手、隸屬於派拉蒙全球的西蒙和舒斯特公司。為阻止該交易，美國司法部反壟斷部門提起訴訟，認為在該交易中買方擁有巨大的市場力量，有能力以低於市場價值的價格購買勞動力和商品。

經過近一年的審判，由喬納森·坎特領導的美國司法部反壟斷部門勝訴。美國聯邦法官認定，如果世界上最大的兩家圖書出版商合併，將損害暢銷書的公平競爭。針對大型併購交易的訴訟日益增加，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阻礙此類交易的作用。

監管之下，美國科技、媒體和電信行業的併購速度目前已放緩。金融軟件公司Datasite針對併購交易的回顧報告顯示，2023年，TMT行業的交易完成率為46%，同比下降7個百分點；失敗率為30%，同比上升7個百分點，但這個力度顯然還不夠。

已經被廢止的《派拉蒙法案》針對的是電影產業的上下游，即製片公司不得擁有影院。如今滄海桑田，新的法案也在呼之欲出。可能達成壟斷效果的併購案，除了併購主體獲得短期利益外，無論一線從業者還是觀眾都是受害者。如果把併購案的雙方比做兩隻不同種類的野獸，它們“合體”而成的東西，也必須被關進籠子裏。